翌日,谢知武从邻居家里借来牛车,要带着谷雨去城里看病。
村里是有牛车的人家农闲时会做拉客生意。雇一辆牛车到镇上一趟得两个铜板,这是在来回都能拉客,一车能坐好几个人的情况下。县城更远些,一天也就能打一两个来回,一般没人去,因为收贵了没人坐,便宜了又划不来。
所以大多数人都是靠两条腿儿走好几个时辰,只有那家底富裕些的,才会专门租一辆车。
谢知武虽是同村里人借车,但也是给了钱的,租一天十个铜板,抵得上一个人工了。
也就是谷雨崴了脚走不得路,他才奢侈了一把,平时自己卖猎物都是腿着去的。
临走前,魏秋云把儿子叫到旁边,叮嘱了一番。
站在牛车前的谷雨听不到两人对话,只能看到男人脸上突然出现懊恼的表情,紧接着又对着他亲娘点头承诺了什么。
“娘跟你说什么了?”
这次,谷雨没有再胡乱猜测,既然好奇等谢知武回来就直接问了。
“让我别闷头光顾着去医馆,也带着你去买两身衣裳。娘也是见你连着两天都穿着成亲那天红红衣裳,估摸着你来没带衣服,才特意提醒我的。”他挠着头,笑呵呵地解释,还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怪我没留心。”
怪不得他刚才突然懊恼,原来是在自责。
可谷雨又怎么可能怪他。
谁能想到一个刚出嫁的姑娘,连一件能穿出门见人的衣裳都没有呢。
要说她来谢家,一件换洗衣裳都没带那是不可能的,出嫁的时候胡春霞把原主仅有的那几身衣裳都一股脑儿地给她塞进了包袱里,瞧着是鼓囊囊的,可实际上……
原主因为常年干农活儿,几乎所有的衣裳都是缝缝补补的痕迹,这两年因为长高了些,裤腿袖子皆短了一截儿,胡春霞不会给她添置新衣,杨桃香也不许这个土包子穿她不要的衣裳,原主都是拿自己破的实在没法儿补的衣裳挑挑拣拣能用的布头儿凑在一起,再往那还能穿的衣裳的袖子、裤腿上拼接。
这在现代或许勉强能被认为是一种另类的时尚潮流,可在贫穷的古代山村,任谁一瞧就知道她过得是什么穷苦日子。
以前在下河村时便也罢了,如今到了上河村,到了谢家,谷雨作为一个现代人,实在不想把这么难堪的一面展现给其他人,好在她替嫁前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才会提出让胡春霞扯几尺布作为嫁妆的条件。
谷雨是打算用这些布给自己做衣裳的。
只是她不像原主那样会使针线,更别说量体裁衣了,所以才一直没能动手。
如今魏秋云主动让儿子给她买衣裳,谷雨也知恩图报,“我成亲带了几尺布,料子怕是不太好,娘若是不嫌弃的话,就给她吧。”
谢知武想让她自己留着,可一低头看到谷雨笑盈盈的模样,瞬时间把想说的话忘了,讷讷地点了点头。
提起陪嫁的布料,谷雨又想到了当初和胡春霞谈条件时买的小鸡仔,问,“我……先前你迎亲时,陪嫁的小鸡仔杨家人是给了的吧?”
她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
因为在谢家这两日,谷雨并没有看到小鸡仔。若不是这两天大起大落的,或许她会更早想起这件事。
怎么能给忘了呢。
以胡春霞的人品,下绊子也不是没可能。
谷雨想着,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已经开始琢磨着,要是胡春霞真的没依照承诺给自己小鸡仔,该怎么解决这事儿了。
幸好谢知武的话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那些小鸡仔在后院,跟咱们家的鸡在一块儿养着,大嫂照看着呢。”
男人给她指了指位置,说,“先出门,等回来我再带你去瞧。”
只要鸡崽儿在就行。
谷雨放下心来,她可是打算靠这些小鸡仔儿赚第一桶金呢。
县城很远,牛车走得比人快不了多少,等看到那青石砖垒出来的城墙时,已经是晌午了。
上河村隶属的县治叫富康县,据说是取自“富庶安康”之意。
除了外头数丈高的城墙外,县城里能行车马的只有东南西北组成“口”字型的四条街道,石板铺成的路面不算平整,看得出风吹雨打的痕迹。在这四条街道之间,又穿插着许许多多四通八达的巷子,间或能听到货郎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以及街边小贩的吆喝声。
比起高楼林立的现代都市,这里的模样实在可以称得上是破败不堪,可却是谷雨穿越这么久以来,见到过最繁华的场面。
她坐在牛车上,四下打量周围的环境。
县城虽小,但看得出五脏俱全,比如说他们现如今正行走的这条东西走向的城南街,两旁的店铺多是布庄、绣坊,还有卖胭脂水粉和钗环饰的,而街道之间的岔口中望进去,便多是米铺粮行、杂货铺子,巷子间还有挑着担子叫卖自家种的菜的菜农。
走到城南街的尽头朝右拐,便是城西街了。
没错,富康县四条大街的命名十分简单粗暴,就叫做城南街、城北街、城东街和城西街。
还没拐弯之前,谷雨就闻到了一股香气,她定睛一瞧,这条街上居然全都是卖吃食的,有那看上去装修阔气的酒楼,也有那逼仄却宾客盈门的饭馆,就连街边也都是面摊、饼摊,还能瞧见卖糖葫芦和卖糖画的。
“想吃?”
见她盯着那卖糖葫芦的瞧,谢知武立刻想到了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味道,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就打算往那小贩跟前走。
虽然馋这口甜的,可他并没有打算给自己买。
媳妇儿想吃必须得有,自己嘛,还能忍忍。这是谢知武二十余年养成的观念,毕竟现在家里连带着谷雨,有三个人都要看病吃药,所以该省的地方还是要省。
谁知谷雨却拉住了他,摇头道:“就是想着这里摆摊的人真多,肯定很赚钱,要是咱们也在这儿摆摊……”
“怕是不成。”谢知武直接打破了她的幻想,“这些摆摊的都是附近的人,所以本身就占着地利,咱们从村里到县城,坐车尚且要将将一个半时辰,走路得更久,就算天不亮就出,到了地方也快中午了,天黑之前想回到家,按着现在昼长夜短来说,中途也只有两个时辰够用,赚不到钱的。”
他计算的如此仔细,让谷雨起了兴趣,小声问:“你原先想过在县城摆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