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恪的长眉压眼,瞳仁漆黑深邃,此刻这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正望着她,她甚至能感觉到寒意顺着他的眼神传来。
“为什么要走呢!这里是风高浪急的北海,你一个人走不远。”
李逍低头,不去看他的眼睛,“生死有命福贵在天,不敢劳摄政王挂念。”
“可孤不想让你走。”
李逍抬头,他的眼神咄咄逼人地逼视着自己,她感觉到来自上位者的压力,她慢慢,慢慢地往后退,“我相信摄政王不会强人所难,因为你的骄傲,你不屑于此。”
慕容恪笑了起来,她吃惊地发现他笑起来竟然不难看。
“有意思,你比许多认识孤的人更了解孤,愈发不想让你走了。”
李逍已退到门口,“牛不喝水何必强摁头,摄政王日理万机,何必费劲留一个不想留的客。”
慕容恪勾了勾嘴角,笑容清浅,“说得不错,孤想留客就没有留不住的。”
“可惜我想走谁也拦不住。”她伸手拉门,下一瞬慕容恪掷出的瓷碟差点割断她拉门的手指,她接不住,瓷碟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愤而回头问:“你想怎样?”
慕容恪站了起来,他身形高大,举手投足间隐含霸气,“想你走近些。”
李逍没理他再去拉门,才拉开半个身子被他隔空一掌合上,转过身发现转瞬间他已移至身前,自己被他整个人堵在门口。
她本能地伸手去推,他将她的手腕反扣在掌中。另一只手劈他颈中穴位,却被他轻松拿住,抬腿去踢再被他单膝死死抵在门板上。
全面被禁锢令她火气上涌,脱口而出道:“你是不是有病。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到底怎么着你家祖宗十八代了,让你对我苦苦相逼。”
他的长眉皱了皱:“言语粗鲁,昭怎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有病吧,认识她娘亲了不起啊,有病就去吃药,她没功夫与他闲话家常,矮身一旋试图借助步法脱开他的桎梏。可号称鲜卑第一勇士的慕容恪却非浪得虚名,在她身动的同时他亦出手,短兵相接后变成她被他双臂圈在门边的尴尬境地,推又推不动打又打不过,她气得一张脸憋得血红,咬牙道:“没人教过摄政王男女有别?你是不是病得厉害,有病就治,赶紧放开我。”
慕容恪低头望着门前的李逍,她的眉眼极像那人,记忆里模糊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大棘城南门外她的回眸一瞥让少年的他恋恋难忘。倏忽间二十年过去,如今再见到这张肖似的脸,他忍不住想触摸她是否真实,但下一瞬虎口间传来的疼痛让他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辗转腾挪间你来我往,李逍悲哀地发现别说自己内力全无,便是先前也不是他的对手,他根本是在耍弄自己。夹杂着气愤怒火她一下抽出发簪,长发垂落间她冲他胸口扎了过去,可簪尖在离他胸口半分处便再也扎不下去。
慕容恪手上用力,发簪应声落地,他单手钳制着她双腕蹙眉道:“她的性子沉静如水,你一点不像她。”
李逍啐他一口,抬脚踢在他小腿胫骨上,穿了鞋的脚尖被撞得生疼。
慕容恪终于被她惹恼,一下摔开她,她跌落在地上,还不及爬起,他像虎钳般的手已卡在她脖颈上。
他眼神中满是清冷与肃杀。
她的脸色由白转红,由红变紫,他终于松开手,她低头咳喇的差点背过气去,一张小脸憋得血红。
他手上还残留着她的体温,鼻间嗅到的是她身上隐约的少女香气,时光好像重迭,眼前的场景既熟悉又陌生,他无数次肖想当初留下她会怎样,她或许不会英年早逝,而他在漫长孤寂的时光里亦能有人作伴,红袖添香。
一个想走一个强留,慕容恪的强硬激得她更加逆反,她是冰天雪地淬炼而生的雪莲,不是养在温室的解语花。可她还是低估了自己的伤势,中聂五魁一掌内伤未愈,而这具身体能自由行动的代价便是每日子、午时体内真气自发冲撞封禁穴道带来的锥心之痛。
每日穴道受阻反噬带来的疼痛一波又一波,她再支撑不住,不吃不喝一日后便发起高烧,高烧久久不退,她整个人沉陷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李逍病势沉重呓语不断,船上医药有限,随行的军医被强领了军令状用尽了力气,可她的病势依然沉疴,高热始终不退。
慕容恪无心再进行舰船演习,命令舰船即刻返航。数日后大船靠了岸,其后坐上马车又颠簸了一日一夜,天蒙蒙亮时终于停在一处院落门前。
李逍一直高热不退,整个人被烧得浑浑噩噩,迷蒙间有人掀开车帘,晨风吹进车厢,她受不了那寒气呓语一句“关门”,下一刻她整个人被裹着锦被抱起,昏昏沉沉间跨过无数道门槛,终于她的身体接触到柔软的床榻,鼻间嗅到的是不知名的香气,额间有手在摩挲试探,不一会冰凉的丝帕敷上额头,昏沉的大脑燥热消逝大半,她翻了个身寻个舒服的姿式再度陷入梦乡。
李逍这一病便是两旬,等她身子爽利起来已近夏末。午间阳光透过轩窗,室外绿意盎然。这些时日她虽大多在昏睡,中途偶尔醒来,瞧见的皆是围在榻前的一圈太医,那阵仗她以为自己就快要挂了,不想竟挺了过来。既然老天爷还不想收她,她便要好好活着。
她接过婢女递来的白玉碗盏,方喝了小半碗粥,旁边的婢女用衣袖无声地擦着眼泪。
“怎么啦?谁欺负你了?”
婢女摇头低语,“没有。我是高兴,您醒过来实在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