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皆有灵,她能感觉大鱼没有恶意,她亦看见刀剑被灯火反射着寒光自上往下而来,福至心灵间趁大鱼绕回之际她突然伸手拉住大鱼的背鳍,那鱼并没挣扎任她拉着,甚至回头看了她一眼。
终于有仇池军士游近,可惜他们的速度如何比得上鱼,大鱼带着她破水而去。
她张开嘴大口呼吸,下一刻大鱼重又扎进海里。大鱼游得极快,不断跃出海面扎进海里,海面再不见仇池楼船的灯火痕迹。
李逍任大鱼拉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疼痛突起她将握着鱼鳍的手松开,双脚蹬水拼命往海面游。冲出海面,干瘪的肺部被新鲜空气充盈,她因疼痛致海水被呛进气管,大声咳嗽。
大鱼游过来,围在她身边盘旋。她趴在大鱼身上喘息,不知能不能撑过去。
这一夜载浮载沉,午夜后她感觉疼痛减弱,然周身力气全无,趴在大鱼背上不知被其拉出去多远,直到东方现出鱼肚白,大鱼深潜入海里,她被海水浸醒。
大鱼从海里冒出,翻涌露出滚圆的肚皮围着她打转。李逍举目四望发现前方有一处黑影。
借着东方那一抹亮,她很快辨出那是一艘快速移动的大船,船上遍插彩色的旌旗。她用手拍拍大鱼指了指船的方向,大鱼竟然明白了她的意图,带着她乘风破浪而去。
等她再度浮出海面离船越来越近,李逍已能看清船尾船员的模样。大鱼慢了下来,用身体蹭了蹭她。她心里清楚到了告别的时候,用手摸了摸大鱼的背鳍,大鱼露出黑白相间的肚皮围着她绕了两圈后丝滑地潜入大海。
此时船上的人亦看见了她,冲她呼喊着往海里抛下浮木。
当李逍拉住船上抛下的绳索时早已累得筋疲力尽,绳索被人往上拉,她这才觉出自己又冷又乏。随着绳索一点点升高,身侧是往下移动的船板,脚下是蓝调的大海,东方一只海鸟掠过,她庆幸自己又活着看见了太阳。
绳索拉到尽头,她被人七手八脚地拽上船,一迭连声的道谢,水手们却站得老远,不与她有过多的身体接触,仿佛她身边有道无形的墙。她被海水浸了一夜,脑袋有些转不过来,坐在地上终于喘匀了气费力起身,“在下李逍,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请问各位大哥,这船驶向哪里?船主是谁?”
有人走近,围着的人自动闪开,来人浓眉吊梢眼身量颇高,语气恭敬地对她道:“我家主人有请。”
大棘城59
冷风吹在湿漉漉的身上,她不禁连打了个寒颤喷嚏不断,揉着鼻子问:“这位大哥,请问你家主人是谁?”
吊梢眼既未回头也未答话。
李逍解释:“大哥别误会,我是想回去给他老人家立个长生牌位,日夜供奉香火以报救命之恩。”
吊梢眼只道:“娘子见了便知。”其后再无二话。
李逍心里嘀咕,这船上的人感觉有些怪怪的。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船里一间舱室门前停了下来,那人回头对她做个请的手势。
李逍疑惑询问:“这里?”
吊梢眼点了点头。李逍与他大眼瞪小眼,半晌她才反应过来,于是抬手叩了叩门板,里面传来一声,“进。”也不知是否被海水浸得有些神志不清,她竟然觉得这声音听着耳熟!
许是疲乏许是紧张,跨过门槛时她脚下踉跄险些被绊倒,刚站稳身子便听到门板在身后被啪一声合上。
她扭头看了看那严丝合缝的门,定了定神,心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别自己吓自已。里间有人影,她上前几步礼貌道:“在下李逍,多谢船主人救命之恩。”
“……原来你姓李。”那声音拖着长长的尾音。
她猛地抬头,瞧清上首坐的是谁后,一颗心立时沉入海底。
谁能想到她在海上遇险后竟然被他的船所救,想起与他当日在金陵的纠葛,比起陆畅,慕容恪岂非更加难缠!
她长眉一凛,“是你!”
慕容恪初始也没料到会遇见她,侍卫长谷天来报时他还不信,及至见到这张脸,果然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便是天意。
“孤猜得没错,这才是你真正的模样。”
李逍心思几转,茫茫大海,怎么就误打误撞上了他的船,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慕容恪倚着凭几,看她脸上表情几变,事无巨细尽入眼底。
“我知道你是谁,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你救我,我记下了,他日你若遇险,我自当报还。”
慕容恪:“无需你报还,走近些,让我看看你。”
李逍站着没动,“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此别过,天高地远,后会无期。”
坐在凭几上的慕容恪换了个姿式,“这里是北海,你能往哪走?”
李逍一时语塞,她如何不知这里是北海,此时的她又冷又饿又乏,但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男人比恶劣的环境更危险,只有离开她才安全。
她虽没说话,但此时她的心思如白纸般袒露在慕容恪眼前。想他年少成名,十五岁便带领国中精锐为鲜卑开疆拓土,后被异母长兄慕容皝囚禁王陵十五年,期间慕容皝数次欲置他于死地,后慑于宗族及宇文婷的反对与制衡这才作罢。从王子到阶下囚再到摄政王,大起大落的人生造就他沉稳内敛不形于色的性格,也赋予他洞察人心的能力。
“既然走不掉,不如留下来,我们友好相处应该不难。”
“……”
“走近些。”他的声间虽低,但冷静自持间却不怒自威。
她没往前走,反是退后一步,“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应该打扰摄政王,您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安排一叶小舟装上些许水和食物,我会自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