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容斜睨了一眼,伸出手推她一把:“去,我在这揍你一顿,回家还得被老妈抽一顿再骂三顿。”
姐妹俩像小时候你一句我一句地推搡打闹好一阵,作为姐姐的冯容才喊了停。
“怎麽样?工作顺利吗?上次你说在一家电子科技公司当实习生,转正了没?”
这一把戳到了下岗工人的痛处,她借着梳理自己马尾的机会躲过姐姐的视线,堪堪回答:“没转正。”
冯容一愣,叹了口气:“打算怎麽办?”
下岗工人犹豫着开口:“那个岗位不需要多余的员工,领导给我提供了一个应聘总经理助理的面试机会。”
“是个好机会啊!”
文淩怔愣片刻,她扭头深深看了姐姐一眼,双手放在身后背靠斑驳的红砖墙壁,擡起头无神的望着没有一丝云朵的蓝天。今天天气似乎比往常更加闷热无比。
“姐,翻译是我们俩共同的梦想。”
冯容一愣,盯着妹妹青春洋溢的脸庞沉思许久。
“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我以后当个厉害的同传,实现我们共同的理想!”这是15岁的妹妹用稚嫩的语气对她许下的承诺,没想到这个诺言竟然如此笨重,沉甸甸地压在她肩上这麽多年。
“总经理助理每天肯定要处理各种繁琐事,”文淩小声嘀咕,又像是在懊恼抱怨,“姐,有时候觉得自己离那个梦想越来越远,怎麽办啊?”
冯容学着她的样子背倚着墙,擡头仰望天空,轻声骂了句:“笨蛋!”
文淩不解,递上一个幽怨的眼神。
“淩淩,你是你,我是我,你不需要替任何人实现梦想。”
冯容转过头看一眼愣住的妹妹,继续说道:“你想过吗,你自己的梦想是什麽?”
文淩说不出话,她自己的梦想?难道不是翻译吗?她从小跟着姐姐学英语、练口语,抱着对姐姐的承诺横沖直撞,从没有过其它想法。如果这都不算她自己的梦想,还有别的吗?
“我……”
“先别急着回答我!好好想想,除了翻译,你现在最喜欢和最想做的事是什麽?”
文淩沉默,她答不上来。
她最想做的事情,最喜欢的事情,到底是什麽?除了一个劲的往前追赶‘成为一名优秀翻译’这个目标,她似乎从未好好欣赏路过的山川河谷。
“一直以这个目标作为梦想也不错,那你认为当个助理就做不了翻译吗?”
文淩摇了摇头。怎麽可能,资本家只会不遗余力地压榨员工的剩余价值,在公司实习的时候她就知道。
冯容微微一笑,擡起手一掌拍在她肩膀上:“那不就行了?怎麽能说离梦想越来越远呢?”
文淩很不服气:“不一样吧,纯粹点不是更好吗?”
冯容无奈地笑出声,她转过身继续倚着墙,声音温柔:“以前我恨老爸修改我的志愿,让我当个老师接他的班。你也看到我抗争过,但失败了。现在我觉得当个优秀的人民教师也很好,遇到你姐夫,教的是自己喜欢的英语,理论上离自己的梦想也很近。”
文淩盯着姐姐幸福的侧脸沉默不言。
“淩淩,还记得以前老妈威逼利诱让我们背的那首长得要死的诗吗?就是最长的那首。”
文淩眼珠子转了两圈才想起来:“《七月》?”
“嗯,现在还背得出来吗?”
文淩在脑海中搜寻许久:“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三之日于耜…太久,想不起来了。”
冯容抿着嘴微笑:“当年我是对着翻译背的,花了好大精力。当时就觉得古人真伟大,他们根据天气变化、四季更替进行生産和生活,所以人类才能一直生生不息。后来我再读这首诗的时候,发现其实现代人和几千年前的古人一样,没有一直顺风顺水的天气,我们的生活也是不完美的。没有完美的亲人、朋友和爱人,也没有完美的学习和工作,我能做的只是用最好的自己面对不完美的人生。淩淩,你明白吗?”
文淩眼眶泛了点红,她低头思考良久,用力点了点头。
冯容一把揽过妹妹的肩膀:“你还年轻,好好对待生活,它一定会送给你很多惊喜。”
“惊喜就算了,别送惊吓就行!”文淩忍不住吐槽。
冯容扑哧一笑:“你呀!回去吧,你离开太久不好。”
“嗯。”
出殡后老家里还有许多琐事需要料理,爸妈指派文淩先带着小孙女回市里上幼儿园,每天照料生活起居。
本以为只是个简单任务,没成想5岁的小孩十分闹腾,这让第一次带娃的文小白苦不堪言。
一大早起床做饭热牛奶,伺候她穿衣洗漱吃饭,急匆匆送进幼儿园大门才能松口气。下午接回家后像只猴子上窜下跳,柜子里的衣服玩具全被翻出散乱一地。眼睛得时刻盯着,怕她摔了受伤或者磕到哪出血。晚上更是不敢大意,天气闷热,开着空调怕踢被子感冒,关了空调又热得要闷死。
一整天结束,文淩自认为比负责一个国际会议还累人,感觉自己头发都白了几根。不过她乐在其中,小侄女五官神似小时候的她,这可能也是她跟小侄女比较亲的原因。
“姑姑,你回来给我带礼物了吗?”文淩正搓着泡泡帮小侄女洗头发,小女孩脆生生地问出口。
“这次回来时间赶,没时间买,下次给你带。”
“好,你要记住。”
“嗯,记住了。”文淩伸出小指跟她拉勾。
这麽可爱的女孩,可惜不受待见。文淩心里有点失落,她想起前两天守夜时不小心听到嫂子和大哥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