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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子佩若无其事地笑道:“哎哟,是我不请自来了。在高大人家的园子里赏过金橘,我在门口遇见的锦蕙,觉着好久不见特别想聊聊,偏她说要到你这里来,正巧我也要来拜望姨婆,就一道来了。妍慧不会嫌我打扰了吧!”
“哪有,大家都很忙,难得一聚啊!”妍慧语气淡然地回道。
“去年的重九节,我们都在女学读书,还能“与客携壶上翠微”,去登山体会下杜牧诗作里的秋意呢,”锦蕙感叹道:“现在就没那么悠闲了。”
妍慧听了一时语塞,脸色和缓下来。
严子佩嗨了一声,说道:“不过这里菊花开得正好,我们可以‘菊花需插满头归’吧!”
妍慧不禁哂笑道,“只要你愿意插寰髻上,我这儿的几盆花尽够你用。”
几个人都哈哈地笑了,冲淡了空气里的尴尬,接着又聊了些流行的妆容、衣料之类。严子佩将话题引回诗书画文,说道范公的文章语言凝练,有音韵美感,还有范公的书法小楷清劲秀丽。
妍慧瞥了她一眼,说:“你刚嫁到王家,说起族伯王大人藏有范公的书法名贴时,就表达过对范公的敬仰之意,我们都知道的,莫非王大人的藏品有所增加?”。
锦蕙笑着说:“你这一向待在家,不知外间事。王大人的那副书法藏品,你不是曾经鉴赏过了?”
“是,我未出阁时,随家父去王大人府上时,有幸目睹过那副真迹。”
“以后,就不能在王大人的府上看到咯!”
“怎么,范家已经赎回了吗?”妍慧问道,“王大人数次敦促他家原价赎回,他家终于来赎回去了?”
锦蕙回答道:“差不多吧!”
“哪里是差不多,差很多好不好!”话音刚落,严子佩就抢着说,“范家一直无回应,族伯就着人将那副字送还了,分文未取的。”
妍慧听了一怔,说道:“范家竟然沦落至此吗,居然对这样的珍宝也无力保全!”
锦蕙叹息道:“百年世家大族,一旦败落起来,仅靠一两个族人支撑,也是难以为继的。”
这话题说的有点沉重,严子佩仿佛触动心思,有些讪讪的无心八卦了,略坐坐就告辞而去。
妍慧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皱眉道:“她今天怎么想着到我这里来?”她有些了然地说:“必定是王大人返还那副字的事,让她与有荣焉,特别想和人分享这种心情吧!”
锦蕙道:“她这性子一直这样的,总怕旁人因她家败落看不上她,先前自以为得你婆婆喜欢,结果还是没能进了这个门,越发要强起来。”
“我婆婆也只因她是母族的亲戚,提携一二,哪有特别喜欢她,她自己想多了!”
妍慧有几分不耐地说道:“别提她了,本来还想着咱们一起打香篆的。前阵子看东坡先生的《香说》,他评说后宫的非主流香,用松子膜、荔枝皮、苦楝调香,我试了试,调出来的味道,清朗又有暖意,很是宜人。”
锦蕙见妍慧懊恼的神情,劝慰道:“真巧,我给你带了香道堂新出的“山林四合”线香,味道很清雅,试试吧!至于打香篆,我的手法太松,打的印香总不能烧完整,还是过几天咱们到龙华寺去,让那里的小师傅给印香打好。不过,现在你的身体怎样,能去吗?”
“我的身体没事。你不是在帮婆婆理中馈那些事吗,有空去龙华寺?”妍慧问道。
锦蕙的夫君是鲁国公的嫡孙,公公是鲁国公世子。锦蕙得婆婆看重,出门应酬带着她,在家理事也尽心教导,锦蕙难得有空单独出门,所以妍慧才有此一问。
锦蕙神色有点不自然地说:“她儿子刚升任刑部员外郎,就受命监察北直隶狱事,本来他说自己快去快回,可是……”
“可是,”妍慧接着说道:“你婆婆定是不放心他没人照顾,让那个什么绿跟着过去伺候了?”
“那倒没有,他带去的是桃香,”锦蕙有点高兴地说:“是我给他挑的,反正太太说了人选由我定,虽然都不是我的人,我可不会选绿竹那种打小服侍的人呢!”
妍慧瞟了锦蕙一眼,戏谑道:“所以,你可以借此‘心口疼’,偷个懒啦!”
锦蕙爽朗笑道:“我可不会学那些小家子气的‘心口疼’,我去寺庙,是给夫君求平安顺遂的好吧!”
第9章
锦蕙说着话,上下瞧了瞧妍慧,“你近来的气色蛮好,似乎心情不错呀!嗯,这个脚上的绣鞋,是红梅的手艺。记得当时我们约十来岁,看了一出折子戏,你喜欢台上花旦的绣样花纹,就让她一定要照着绣鞋面,用五色线绣鸳鸯,说羽毛透清波,还说不要绣在鞋头以免磨脚,”
妍慧接口道:“旁边还要衬莲花,莲心用金线,”
“……莲瓣用朱砂。”两人同时讲出最后一句,都笑了起来,锦蕙说:“怎么你不生她的气了?”
“哪有生她的气?没有的事。”妍慧自嘲道:“有些事情,是我以前没想明白,过得糊涂,现在有点明白当年先生说的,‘世间磨难,皆是砥砺,惟有自渡’,珍惜着过日子吧!”
妍慧越说越慢,最后摇了摇头,笑道:“我也讲不清,不谈这个了。知道你喜欢红梅的绣工,给你也准备了几双。还有,今天的午膳是韩嬷嬷做的,还有桂花酿藕!”
锦蕙欣喜地说:“嗯,那可真好,将午膳摆到看得见藤萝架的那个花厅去,更像是回到了没出阁的旧时光!”说着,指挥着丫鬟们布置起来。
妍慧看了喃喃自语:“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