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聿铎却止住了他。
“这座宅子本价一百二十两,若是典上三年,也要二十多两银子。我认识一位在省城放贷的言大官人,大哥若是放心,借他二百两银子,你且得手使了。到日后生意周转过来,三年五载,慢慢陆续还他,也不迟。”
沈绍闻言,果真有些心动,却也很是迟疑。
“我知道你的好意。只不过,到明日铺子开张,少不得摆上几席酒,请近邻聚新友聚上一聚,还要整治鞍马、聘请伙计,再有,宅子里的用居家当也是一笔,算下来,少说也得七八十两银子。”
沈绍和爹爹一样,不是那等寅吃卯粮的人。
“我想着,若是一开始就先开了借贷的口子,只怕后力不济,没得让人追着讨债。依我的盘算,还是量力而行的好。”
谢聿铎微微点头,语气不显波澜。
“大哥放心。这位大官人,前两年和我一起结伴去过滇藏,一路生死相随,原是过命的朋友。我出面为你做保,若是看我的面子,他定然分毫不要你利钱。你且安心使着,多下来的便留做本钱,好歹手上也宽泛些。”
别人都没留意,唯有沈绮瞅了谢聿铎一眼,略略点了点头。
沈绍虽然比谢聿铎大上两岁,却甚是敬重这位妹夫,知道他是个精干靠谱的人。他这么说,若自已再推脱,倒显得啰嗦,听见这番话,便拱了拱手,痛快答应下来。
“这位言大官人虽是你的挚友,也得按照行情,每月五分行利,这总是少不得的。再者,我虽不是那等背信弃义的人,也要写好文书,双方画了押,叫那大官人放心。”
这边取来纸笔,随即写了一纸文书,谢聿铎坚决不肯让他写上利钱,两边厮让了一番,终于罢了。
这边文书写好,下午便有人送来二百两白花花的现银,沈绍谢了来人,好生收了。
第二日,宅子旧主过来,依旧是谢聿铎牵线作保,双方签了买卖文书,当场交割了一百二十两银子,沈绍收了宅契,交予妻子乔氏收好。
过了半月,沈家新宅收拾停当,绣球街上的成衣铺子也七七八八了,沈绍出银子买了半船的布料,雇了两个去过南方的老成裁缝,又找了两个年轻伙计,择了吉日开张。
开张那日,亲朋递果盒挂红者约有二十多人,谢家自然也差人送礼花红来。
此外,谢聿铎另外赠了一匹黄骠骏马,四色织金绸缎、两抬茶酒,都带着了红绸,当做铺子开张的贺礼。
沈大哥见妹夫帮了许多,贺礼又如此丰厚,心中感激不尽,自然谢了又谢。
开张当日,沈家叫了四名吹打的乐工、鼓乐喧天,办了几桌酒席,众位街坊邻舍,都坐满了席面,席上杯来盏去,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两个伙计都在柜上发卖,一个看银子,一个讲说价钱,因是年底,准备买衣制袄的人甚多,铺子地段也好,生意极佳。
到晚间收了铺面,关门攒帐,盘算下来,单是开张头三日,铺子里就卖了四十馀两银子。
沈绍很是欢喜,生意也慢慢经营起来。
进了腊月,他抽出空来,接了有孕的乔氏进城照顾,不过沈家爹娘舍不得自家的绒线小铺子,仍旧带着小弟沈纪住在白河镇上。
忙忙到了腊月底,眼看沈家铺子开张顺利,生意红火,万事顺遂,沈绮抽空问了夫君行程安排,让小五出去替自已买了些上好的酒菜。
当夜,房中摆了一壶茉莉酒,一碟子水晶鹅,一碟子烧鲥鱼,一碟子木樨银鱼鲊,一盘玫瑰万寿糕。
另有她亲手做的两道时令小菜,都用小描金碟儿盛了,安排妥当,放在房里。
她揭开镜匣,妆扮得云鬓齐整,花貌娉婷,单等谢聿铎回房。
是晚,天上又飘了些雪片,初如柳絮,渐似鹅毛,直至一更天气,谢聿铎忙完铺子里的事情,才踏着那乱琼碎玉,走到后边东厢房。
一进门,就见自家娘子罗衣迭雪,宝髻堆云,迎上前来,盈盈下拜,行了一礼。
“言大官人,近日我家大哥哥的事儿,累你费心,且受我一礼。”
那谢聿铎笑嘻嘻扶她起来,也倒身还下礼去。
“沈大娘子,恭贺你家大喜啊!”
沈绮也扶他起身,笑靥如花。
“与大官人同喜。”
谢聿铎瞧着她粉面含春,巧笑嫣然,不禁心摇目荡,一把将人拦腰抱起,直送到桌前,方才放下。
窗外飘着飞雪,屋里燃着火炉,夫妇两人在灯下促膝而坐。
除夕夜
沈绮笑道:“好个无赖的言大官人,连放贷的生意你也做。”
她口中嗔怪,却亲自为夫君斟了一杯茉莉暖酒,直递到他面前。
谢聿铎就着她的手,一口气都喝尽了,很是受用。
“啧,我就知道,这事儿瞒得了别人,瞒不住你这小兔精儿。”
“别的不说,就说你给我看过的那一盒子银票,我瞧了一眼,单张是一百两,粗粗数了一下,约莫就有百十张,少说也是近万两的数儿。你岂能为了那二百两银子,再去麻烦那放贷的人?”
沈绮又为他斟了一杯酒,给自已满也了一杯,夫妻两个便在灯下对饮。
“再者说,姓言的大官人,这不就是你这谢字拆出来的?我都不消细想,一猜这放贷的大官人就是你。”
谢聿铎抚掌大笑。
“我这个放贷的大官人,也不是谁家的生意都做。咱们大哥哥人品自然是好,铺子地段不错,生意也好。我粗粗算过了,差不多到明年八月里,就能挣回来本钱。这原就不是赔本的买卖,又是自家的生意,当然要让好银子给自家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