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轻的呼吸洒在她的颈间,云渺慢慢侧过脸,看见他低垂着头,闭拢的眼睫还在轻颤着。少年的身体冷得像寒冰,眉眼仿佛覆上一层霜,像是一个初雪后堆在角落的雪人,在阳光下悄然无声地融化、吹散、消失不见。
云渺轻轻叹了口气:“你怎么会痛成这样啊?”
然后她转过身,张开手环抱住他的身体,把他轻轻抱进自己的怀里。就在抱紧他的那一刻,她感觉到少年的眼睫又颤动了一下,连衰弱到极致的心跳也弥补上一拍,像是连接上电流里的火花,闪烁一下。
她的拥抱和触碰似乎都对他的疼痛有奇妙的疗效。
他在无意识间抓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她慢慢地握紧他的手,掌心贴着他的掌心,侧过脸,看见他颤动的纤长眼睫都因为这样亲昵的触碰而变得湿润,仿佛粘连着水珠,朦朦胧胧,犹如春雾笼罩。
在她的拥抱和牵手里,他低着头睡着了,止不住战栗的身体渐渐陷入安静。
怀里的少年睡颜苍白,映在星月之光下,擦洗过的发尾还是湿的,水珠滴答着流淌到他薄而清秀的锁骨,滚动一下,落进衣襟里,沾上血,再掉到她的手背上,洇开一小朵花。
他锁骨下方的花苞更加绽放开了,似一朵危险又绮丽的曼珠沙华,花枝摇曳。
抱着他的女孩却没有看见这些。她只是轻轻托住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然后在泼溅一地的星光里,彼此依偎着睡了漫长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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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醒来的时候,云渺发觉自己躺在树下,枕着一片落叶铺成的厚厚的席,身上盖着一件干净外袍,被阳光晒得暖融融。
已经快到晌午了。
抬起头,她看见那个少年坐在溪石上,披着一件白色的衬袍,手里抓着一把湿漉漉的宿苜草,正在喂马。
“早午饭在你手边。”谢止渊说,也不回头,“衣裳干了,换好就出发。”
云渺揉了揉眼睛,转头看见自己的手边搁着一把新鲜浆果和一些不知名的小坚果,用一块洁净帛布裹起来。旁边铺开的落叶上迭放着她的衣服,都是干净而整洁的。
“我换衣服,你不许偷看!”她大喊。
这次他连回答都懒得回答,坐在溪石上晒着太阳喂马,抬起一只手,摸着战马的鬃毛,微微地仰头。阳光下的风鼓起他的外袍,两只大袖在风里翻飞,白衣少年的身形清拔,似一只乘风欲起的鹤。
云渺盯了他一会儿,确定他没有回头的意思,于是抓过搁在身边的襦裙。
穿好了,她抱着那一把浆果走到他身边,挤了他一下,在溪石上挤出一个位置,坐在他身边,摇晃着双腿,吃早点。
潺潺的溪水声里,粼粼的水面上倒映着少年少女并肩而坐的身影。
身边的少年冷笑一声:“你就非要抢我的位置?”
“我是来检查一下你的伤势。”云渺剜他一眼,“昨晚你看起来像是快死了一样。”
谢止渊似乎很不想谈论昨晚的事,并不答话,继续喂马。云渺歪着头看他一会儿,觉得他的状态确实比昨日好了不少,只是透过薄薄的一层白色衣襟,还是能看见底下缠着的止血带在微微渗血。
“你的伤看起来很严重。”她不再看他,边吃浆果边问,“能活过今天吗?”
“不能。”他冷冷地说。
云渺扑哧笑了一下,觉得他冷着脸说反话的样子很好玩。她把手里的浆果掰开,一小瓣一小瓣地吃,也不搭理他。
浆果都是清晨采摘的,用清水洗净了,掰开来的果肉又甜又嫩,吃到嘴巴里,咬一下,化开来,像甘冽的果汁。在这样茫茫的山野间,不知道这个少年是怎样采摘到这种好吃的浆果的。
云渺一直觉得谢止渊很神奇。从前跟他一起在山里的时候就发现了,他总是能找到最好吃的东西、用最好的做法弄给她吃。哪怕在山野间,她吃的用的,都不会太差。那段在山间的日子里,他会用落花铺成床,也会把草编成蚱蜢,还会在她心情不好时吹叶笛给她听,哄她高兴,像个无所不能的小山神。
“谢止渊,”她问,“你为什么会懂这些?”
“我小时候一个人在山里待过很久。”他随口答。
“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在山里待很久?”她歪着头问,眉眼弯弯的,风吹起她打开的裙摆,摇摇曳曳,像是花开花落。
他不想回答,把手里的宿苜草喂完,起身,牵着乌骓马走到树下,给它套上缰绳和马鞍,在晌午的风里回过头,白色的衣袂在阳光下纷飞:“准备出发了。”
云渺把最后几块浆果塞进嘴巴里,牵起裙角从溪石上跳下来,跑到他身边。
风把他纷飞的衣袂吹到她的手边,她抓住一片,仰起脸,突然说:“谢止渊,我觉得你穿白色也很好看。”
阳光洒在女孩仰起的眉眼间,她的眼瞳明亮像是落了星星。身边的少年忽而转过脸,不去看她的眼睛,低垂了眸,轻声说:“我不喜欢白色。”
“为什么不喜欢白色?”她问。
他随手取过那件深红色的大袖袍,罩在白色的衬袍外,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她也不在意,弯了弯眼睛,笑着说:“你刚才坐在溪水边,穿着白衣服,阳光照下来,非常好看”
顿了下,她歪着头,想了想,“山间的小神仙一样。”
面前的少年微怔一下,偏过头,很轻地扯了下嘴角。她恰好看见了,大声说:“谢止渊,我刚刚夸你好看,你是不是高兴了一下?”
“没有。”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