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嘱咐先带二位去厢房休息,请随我这边来。”接引弟子躬身引路。
“劳烦,直接带我二人去灵堂吧。我与楚兄已数年未见,却不想如今再见,已是阴阳相隔,让我先去为他上一炷香罢。”凌毅眼眶有些泛红,语气十分怀念。
小弟子愣了片刻,红着眼睛郑重其事向凌毅拱手施礼。
“凌前辈有心了,既如此,那便请随我来吧。”
三人穿过连廊直达正堂,那里一片缟素,前置一张木桌,上面摆着灵位和香案,香炉之中插着几支正在燃烧的线香,带起丝丝缕缕的烟气,飘飘散散,直达天际。
桌前地面上摆着两个蒲团,上面已经有了深深的印记,一看便是有人时长跪在上面。
凌毅透过这蒲团,仿佛看见了挺着脊背跪在灵前,日日诵读往生咒只盼父亲来世能安好的楚鸢。
凌毅和凌双双接过一旁弟子递来的,已经点燃的线香,站在灵位前,弯腰而拜。
楚兄,你我相识一场,我来送你这最后一程,万望你能早登极乐,保佑小鸢能平安顺遂。
凌毅避开了藏剑阁弟子伸来,想要将他手中线香拿走去插进香炉的手,亲手将正在燃烧的线香郑重而又虔诚地插进香炉。做完这一切,凌毅绕到屏风后,看见堂中摆着一口金丝楠木的管材,周围摆着数块寒冰,楚天躺在棺木之中,与生前并无二致,面色安详,好似只是陷入沉睡。
棺材的盖子只盖上一半,凌毅目光仿佛实质一般,一寸一寸扫过楚天的面容。
“楚兄,你我一别数十年,仅有书信联络,当年小渊失踪,我因夜来之故无法全力前去寻找,多亏你,一次次在外搜寻,从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也多亏了三娘日日陪伴、开解,夜来才能从孩子的失踪之中慢慢走出来。而我们却丝毫不知三娘的死讯,真是枉为挚友。”
“楚兄,今日你被贼人所害,待我们查明真相,决不会放过那人!你放心,我和夜来定会护着阿鸢,护着藏剑阁,决不会让你毕生心血所照应的藏剑阁为贼人所毁!从今日起,凌家庄并入藏剑阁,誓与藏剑阁共进退!”
凌毅的声音很轻,却坚不可摧,带着一丝颤抖,一滴眼泪滴落在楚天苍白的面颊上,划入颈后消失不见。
不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凌双双站在父亲身侧,见状,心中忍不住动容。她知道,父亲是个及其内敛的人,很多事情都不曾宣之于口,而今日,想必他和那位她未曾谋面的楚伯伯,感情一定很好。她有些羡慕,却忽然脑海中闪过楚鸢的影子。
不知,如今她可还好?
当凌毅和凌双双随着藏剑阁弟子走到楚鸢院落门口时,一眼便看见了一身白衣的楚鸢,被殷夜来揽在怀中,止不住地掉眼泪。
殷夜来满眼心疼,轻轻抚摸楚鸢的背脊。
也许是殷夜来太过温柔,也许是楚鸢太久不曾体会过母亲的温暖,总之,楚鸢扯着殷夜来的衣袖,哭得像个孩子。
殷夜来没有安慰,也不曾让楚鸢不哭,只是不声不响陪着她,任由楚鸢发泄心中的害怕和痛苦。
这些日子以来,楚鸢作为少阁主扛起了藏剑阁的各种责任和事宜,她没有时间也不能哭泣,她始终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在白瑶的帮助下迅速成长,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争取将阁中大小事宜都处理好。
作为少阁主,她不能哭,不能乱了阁中人心。作为阿鸢她不敢哭,她知道白瑶也是强忍着悲伤,陪着她熟悉阁中的情形。作为楚鸢,她只能在每日午夜梦回之时,悄悄落泪。甚至都不敢发出什么声音,生怕引得夜阑和白瑶担心。
而眼下,她只是一个有长辈依靠的小姑娘罢了,连日的心酸害怕,担忧痛苦都纷纷发泄出来。
殷夜来的眼角余光瞥见有人,她抬头,看见来的人是自己的夫君和女儿,她伸出一根手指立在唇边,示意他们二人噤声。
楚鸢像是感觉到了有人,从殷夜来怀中直起身子,看到凌毅和凌双双,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义父,双双,坐。”说着,她抬手用衣袖随意摸了摸自己的眼泪,倒了两杯热茶,放在身旁的空位上。
凌双双坐在离楚鸢更近一些的位置,她握住楚鸢的手,面露担忧:“你、你还好吗?”
楚鸢看着凌双双有些纠结的模样,不禁露出一个不似方才尴尬,更显得真诚的笑容。
“谢谢你愿意来,我还好,只是忽然看到义母,有些忍不住罢了。我平时才不是这个样子的。”楚鸢像是想起了当初从凌家庄告辞时,凌双双变扭的模样,一切还恍如昨日,可如今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还记得,当日收到的那封家书,父亲得知自己身处凌家庄时,字里行间中透露出的惊喜和愉悦,还说待日后得空邀请凌家前来藏剑阁做客,再与凌毅彻夜长谈。
如今他们来了,却已是物是人非,天差地别,完全偏离了初衷。
“阿鸢,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见楚鸢情绪平稳下来,凌毅和殷夜来对视一眼,由殷夜来开口问道。
“眼下我什么也不想去想,明日便是爹爹的葬礼,我定要让他入土为安。”楚鸢红着眼睛,紧紧握着拳头,任由指尖在掌心留下数个月牙状的伤口,“无论明日有什么牛鬼蛇神,我定要他们有来无回!”楚鸢掷地有声道,面上浮现出与她长相不大相符的狠辣之色。
见她这般模样,凌毅三人并未觉得有什么问题。若是连出殡都被贼人扰乱,如何配为人子女。况且,江湖之中,本就是强者生存,怀有太多的怜悯之心,容易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毕竟,柿子专挑软的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