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盛昕音跟宋修然相亲再见时,确实牵扯出了一段前缘,那还是她十六岁时,和小姨一起去国外旅行,按照现在的时间线,也就是两年前。
当时她们坐在头等舱,大概是凌晨时分,小姨突然满头大汗喘不上气来,捂着胸口大口呼吸,直到面如死灰,最终失去意识。
盛昕音吓坏了,突然想起登机前看到有个男青年在翻杂志,而那本杂志是《柳叶刀》,最终空乘人员在经济舱找到了宋修然,作为没有临床经验的医学生,他的状态还有点懵懂,但是基本功扎实,立刻就将盛昕音小姨放平做了心肺复苏,后来又在飞机急救箱裏找到对症的药物,将人救了回来。
后来盛昕音的小姨为表感谢,特意找航空公司拿到宋修然的基本信息,还给他就读的学校送了面锦旗。
直到夏语冰发动周围所有资源给盛昕音介绍对象,她和宋修然才在机缘巧合之下凑在了一起。
重回十八岁,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这会对未来造成什么影响,她不确定,所以谨慎地选择了尽量不节外生枝。
周屿的咳嗽声将盛昕音游离的思绪拉回现实,她呵呵两声,含糊着说:“……是吗?可能我是大众脸。”
宋修然没在意,眼尾浮现一个清浅的淡笑。
差不多处理完外伤,宋修然垂眸看到周屿校服上的标志,他关心问:“培成中学,你们住校吗?现在回去,宿舍应该已经关门了吧?”
周屿礼貌回应了句,“嗯,关门了。”
盛昕音还没来得及想这茬,杨帆说周屿是孤儿,那他不住校的时候都回哪裏呢?
出了急诊,来接盛昕音的司机已经打着双闪在路边等待。
空气中水汽很充足,暴雨洗去微尘,带来黏糊糊的潮热。市医院正对着一座中央广场,市政栽种了许多栀子树,正值花期,清香四溢。
盛昕音深深吸了一口,“好香啊。”
周屿却像没闻到似的,根本不接话,盛昕音仰头看了眼他鼻梁上固定的纱布,担心地问:“会不会影响嗅觉啊?”说完又觉得是无稽之谈,所以不待他回答,接着嘱咐了句,“你要小心伤口。”
周屿惜字如金,“没事。”
“还是要注意,你鼻子这么挺,万一恢复不好,塌了多可惜。你不知道,多少人想做医美整成你这样……”盛昕音想起和大学同学茅茅一起追星的日子,发散道:“如果你去当练习生,这样的外形气质,放眼全亚洲都没有代餐,随便找个经纪公司包装一下出道,绝对是团裏的c位,ace,我再花钱给你打投一下,肯定人气断层!”
这些词语都不在周屿认知的涉猎范围内,他轻轻皱了皱眉:“什么?”
“呃……没什么。”盛昕音发觉自己又犯老毛病扯远了,还是先活下来再说这些有的没的吧,她嘆口气,从造星计划回归正题:“你晚上住哪裏?我让司机送你吧。”
周屿拒绝:“不用,你先走吧,我住的地方离这裏不远。”
盛昕音明显不太相信,迟疑道:“那个混混说,你……你是……”
“孤儿?”周屿打断她的吞吞吐吐,嗓音冷冷的,“他说得没错,我从小就没有爸爸,我妈……”
他停顿片刻,微微偏过脸,“我当她死了。”
盛昕音万万没想到周屿竟会说出这样的重话,“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你不是在作文裏写她带你放风筝时给你系鞋带……”
周屿轻哂,“应付考试随便编的你也信?我跟她——”
他像是说不下去了,话锋一转,“我真有地方住,很晚了,你回家吧。”
周屿这个样子,盛昕音也不好继续追问,她看了眼时间,确实不能再耽搁,坐上后排座位。车子平稳驶出,在路口等红灯时,她侧过脸,刚好看到车窗外周屿转进一条小巷子。
盛昕音收回目光,忽然想起还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没问——
她被堵在放学路上时,周屿为什么会恰好出现在那裏?
次日早课,盛昕音被王瑶叫了出去,两人站在楼梯拐角的走廊上,距离教室不远,此刻各个班都在早读,没人注意这一隅。
王瑶低着头,向盛昕音承认了一切,“前两天把你关在厕所裏的人是我,昨天杨帆在路上堵你也是因为我,我向你道歉。”
“真的是你?”盛昕音下意识问:“因为周屿吗?”
王瑶抬眸正视着她,“跟他关系不大,主要是看你不顺眼。”她的声音掩盖在读书声裏,“盛昕音,你知不知道,你对周围不屑一顾的样子真的很讨厌。”
王瑶回想起她抱着透明的捐款箱站在讲臺上那日,背景乐《感恩的心》简直就是禁锢她的魔咒,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记得有一种被当众剥掉衣服的耻辱感,围观的同学好像一直在窃窃私语,尤其当盛昕音丢进去一千块时,那些声音似乎被数倍放大了。
臺下所有人脸上都挂着或可怜或同情的表情,她的心情简直糟透了,可悲的是,她无比厌恶却又不得不接受别人奉献的爱心。从此之后,她就彻底被贴上了贫穷的标签,买新手机要忍受旁人意味深长的目光,甚至连笑的权利都被剥夺了,仿佛只有表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沉重,才配接受善款和捐助。
盛昕音的存在,让她的自卑更加无所遁形,都是一样的校服,穿在盛昕音身上就像是拍杂志画报,她曾试图改变现状,模仿发型,买同款的发卡、鞋子,但直到她在商场橱窗裏看到盛昕音正版鞋子的售价,才知道想突破阶层多么异想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