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处就是,皇商又不止他薛家一处,要想长长久久地成为皇室的供应商,必须四下里打点,这个,光靠货品好还不行,还得要验收把关的里里外外的官员、宦官们都说好才行。所以,这皇商虽然获利颇丰,实际上要花的心思不少,到处得陪人吃饭,上下打点,陪笑脸,实在不是个省心的活儿。省不省心都在其次,有没有没那个长袖善舞、与人打交道的能力才是从事此行业的关键所在。
不消说,这具身体以前的死鬼主人薛蟠自然是没有这个能力的,就是他的老爹薛公,据胤禛推算,也不是经商的材料。薛公早年曾中过举,也算是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因为这个还蒙了同为金陵名宦的王家的青睐,王家遂将嫡亲次女(即薛王氏)嫁与薛公,殊不料薛公随即就生了一场大病,最后只得了个六品主事的官职,他又是文人意气,不耐俗务的,后来就辞了官回金陵来继承家业。薛公到底是读书人,虽然是循规蹈矩地经营着家中的产业,究竟也没什么起色,又不擅长与官场之人周旋。所以,在薛公的手上薛家的生意只能用“江中行舟,不进则退”来形容,到了死鬼薛蟠的手里则是益加往那下坡路上走。
账房张德忠看着少主子看完了几本账簿之后眉头紧锁,不敢高声,小心翼翼地说:“大爷,您看还要不要将前两年的账簿也搬了来您看?”
嘴上这么说,张德忠心里可是一百个不愿意。就刚才的功夫,这少主子提的几个问题可谓是正中靶心,也幸得他心性灵活,加之在做那一番手脚之前早就编好了说辞,才算是蒙混了过去,涉险过关。不然在公中的账上弄手脚的事给少主子察觉,被打骂一场、折了面子倒在其次,就怕是连这差事都戳脱了去,以后也没法在这一行立足,岂不是要去讨饭?
张德忠心里又纳罕:这薛大爷往日从来不理会这些个生意往来的小事,只是每日声色犬马,玩得不亦乐乎。常常是短了钱花,就找了自己来,好声好气地央告着从公中的帐上弄出点钱给他花天酒地。那时,张德忠就心里十分看他不起,心想这往后还不都是你的家产吗?现在就忙忙地要猫吃尾巴尖——自己整自己,往后还不知道要怎样败家呢?不过,这样想归想,张德忠还是很积极地为薛蟠做假账好瞒过他娘,弄出来的银子也只给薛蟠五分使就罢了,余下的全进了自己的腰包,很是发了一笔横财。可笑当时的少主子不亏是著名的呆霸王,竟然一点也不知晓被自己弄了鬼。
可是现在,这少主子听他说话时眼中不断闪过犀利的光芒,提的问题也是锋芒毕露,叫他好难回答,好在少主子对生病前的事情记不太清楚了,张德忠才算是蒙混过关,后背沁出了一层冷汗。
胤禛摆摆手说:“不必了。再看也是这么着,倒是白白废了许多精神。”
胤禛又说:“老张,你是我们家用了许多年的老人了,据你看,咱们家的生意比起以前来倒是如何?”
张德忠字斟句酌地说:“这个,可叫老奴怎么说呢?以前咱们家主要做的是两项生意,一呢,是供应宫里用的香料,二来呢,是开了不少当铺,兼做着古董的生意,现在这两项可是荒废了,老爷在的时候,也是专注于田庄、药铺的买卖,后来,老爷没了,太太就更不知道了。要依着老奴说,还是采办香料的事儿更挣钱。”
张德忠是避左右而言它,其实言下之意就是薛家如今大不如前了,最赚钱的两项生意都不做了真是可惜。
胤禛问道:“哦——供应香料怎么就比其他生意挣钱?说来听听。”
张德忠说:“咱们家以前采办的香料可不是这市面上常见的什么麝香沉水香之类的,咱们采办的是龙涎香,这可是个稀罕物儿,咱们天朝上国也不可得,只有大食国才有产(南洋古国名字)。那时候咱家的老太爷专门养的善能出海的伙计,出海一个月才能贩了回来。大爷可知道麝香贵重,可是一斤麝香也抵不上一指甲盖那么大龙涎香贵重。老奴这里告诉少爷悄悄知道,其实,龙涎是南洋海里的一种大得不得了的鱼肚子里产的(抹香鲸肠内的分泌物),大食国的人根本没把它当回事、到了咱们这里,可就贵重得不得了,大家都传说是龙的口涎,只有皇室才配得上用。所以,大爷您说,这生意咱们能不挣钱吗?”
胤禛问:“那后来为什么不做了?”
张德忠说:“后来还不是因为老爷做官去了,没法子料理这出海的大买卖。又加上后来有一次出海的航船遇上了风暴,几个伙计都死在了海上,赔了老大一笔子烧埋银子。之后老爷就说不做这个营生了,太危险,后来就转作米铺啊什么的。不过,说一千道一万,哪个生意能比得上这个?虽说是要冒一些风险,倒真是一本万利的,对了,除了香料,顺路带回来的南珠、象齿、珊瑚、琉璃、香药等物都是一销而空,生意好得不得了。”
胤禛又问:“那当铺什么的还挣钱吗?还有古董生意呢?”
张德忠说:“当铺的生意说穿了,上面没有人照拂着是做不成的,咱们府上前些年的生意全靠亲家老爷(即王氏姐妹之兄王子腾)的面子大,生意倒是好,不过亲家老爷前年点了京营节度使,去了京城赴任。这金陵地方上的官儿就不大买咱们府上的帐了,生意没有以前那般好,倒是还过得去。要说古董生意,这些年可是光赔钱了,咱们府上没有懂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