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只不过简单寒暄一番,真正与辽国使臣的谈判还要在都停驿细细展开。
那个加伦纳德忽然在一片喧闹中起身离了席,而陆昭珩正与太子一同谈笑,在辽人面前上演着和睦友善的皇族血亲,暂时没有注意到偷偷跟着溜了出去的姜醉眠。
她上次已经来过殿外温泉池水缭绕的御花园,因此再次踏足这里,已经能清晰记得那处能藏住两人的假山石林。
她眼见着加伦纳德朝着御花园深处走去,心中更觉异常古怪。
为何他看起来如此轻车熟路,入大宴后宫之内竟像是出入自家花园一般从容不迫,而向来守卫森严的后宫,此刻连一个侍卫都无?
姜醉眠屏息凝神,脚步轻的像猫儿一样,蹑手蹑脚一路跟随加伦纳德来到了御花园深处的天泉池旁。
这处泉水要比别处更热几分,氤氲雾气飘渺浮在波光粼粼的泉水之上,宛如仙境。
加伦纳德终于停住了脚步,姜醉眠便赶紧跟着停下,顺势躲藏进了旁边的一处半人高的草丛中。
她穿着身绿衣,呼吸又浅,在朦胧月色和袅袅热气掩盖下难以让人发觉。
只见那处深雾下慢慢显现出一道人影,走至加伦纳德身旁。
“许久不见,加伦大人别来无恙。”
姜醉眠定睛望向说话之人,在浓密草丛间她隐约看清楚了那张显现在月光下的脸。
这张脸好生熟悉,她在脑海中仔细搜寻,随即不敢置信的瞪圆了眼眸。
她想起来了,这人曾经在太子身旁出现过,好像是太子身边的暗卫亲信。
那亲信正是太子暗卫的首领寒鸦,原本太子与辽国往来皆是通过左正,左正死后,太子又有意与扶持常如上位,这样一来确保鸿胪寺卿的位置一直是自己人,也更加方便他与辽国暗中勾结。
可没想到厉云川如今坐上了鸿胪寺卿的代理职位,寒鸦便只得亲自出面与加伦纳德会见。
“寒鸦大人还是那么风采依旧,想必太子殿下是许给了您更多的荣华富贵吧,否则寒鸦大人怎么会几次三番拒绝为我辽效力?”加伦纳德笑着问道。
寒鸦道:“太子殿下自然有自己的考量,只是当初你们加伦一族靠着殿下的扶持篡权夺位,如今又想来挑拨殿下身边亲信叛变,不知这是否是你们辽人与人合作的诚意?”
加伦纳德听了此话,却不屑一顾地说道:“那都是十年前的旧事了,况且我们家族不是也为殿下铲除了一个极大的祸患吗?那个勇猛的将军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姓姜?我听闻殿下急着要斩草除根,是因为他发现了殿下与我族往来的秘密。既然是双方都共同获利的事情,又何必时时挂在嘴边威胁与我,还是说,你们觉得我加伦一族会怕?”
寒鸦神色一凛,没想到加伦纳德并不是一副想要好生商讨合作的姿态。
“你……”
他正欲开口,却骤然听见不远处的草丛间传来几声细细簌簌的声响。
“谁在那?!”
两人一同回首,望向那片半人高的葱郁丛间。
现在所有人应该都在轻殿之上,并无人发觉他们二人在此密谋。
若是有人暗中跟踪而来,被人瞧见太子的人与辽人在私下往来,那可是要坏大事的。
寒鸦拔出腰间长刀,慢慢踱步朝着草丛间走过来。
姜醉眠双眸圆睁,一双手死死捂住了自己嘴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出来。
她能在草叶间隙之间看到逐渐靠近过来的人影,以及那把在月光下闪着冷萃寒光的长刀。
一旦被这二人发现自己在此处将他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那恐怕今夜她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因为将口鼻捂得太过用力,姜醉眠胸口处都传来隐隐闷痛,可她仍旧不敢松手,身子都变得无比僵硬,也不敢动弹分毫。
月夜静谧,她耳边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听到胸膛中的心脏因为太过紧张害怕而“砰、砰、砰、砰”上下乱跳,几乎快要从喉咙口里蹦出来了似的。
那两道身影已经走到了草丛面前,长刀高高举起,带起一阵肃杀寒风,径直朝着这处半人高的草地上横劈过来。
一击未中,纤细身躯隐秘的藏在丛中最深处。
数片草木被刀锋斩断落地,纷纷扬扬飘进了天泉池水中。
寒鸦不肯松懈,扬手便准备再往身处劈去。
姜醉眠双眸紧紧闭上,侧脸朝着一旁缩去。
若这一刀真的劈到了她身上,只怕她脸颊都要被劈成两半了。
加伦纳德一直在垂眸看着那片草丛,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盯着丛间饶有兴味的样子。
千钧一发之际,一颗凌空飞来的石子忽然击中了寒鸦的长刀,迫使刀身偏折到了一旁去。
寒鸦眼神充满戒备的望向黑暗处,沉声问道:“究竟是何人,还不现身!”
一道清风朗月般的身影从夜色中缓步走出,迎着月光负手而立,将那片及腰草丛不着痕迹的挡在了背后。
寒鸦甚是震惊的看向来人:“赵,赵棠将军。”
他跪身行礼,收了长刀。
赵棠望着二人,说道:“加伦大人竟也在此,难不成是在御花园中迷了路?”
赵棠虽常与赵筠一起面见太子,外人也只当他是与太子同党,可赵棠心中对太子多种行径颇为不耻,常常假意迎合,并无真心臣服。
太子也知他并非心腹之人,所以对他仍然多有戒备。
通辽之事,必然不会让他知道。
寒鸦原本已经吓傻了眼,他未曾想到赵棠会忽然出现在此,他只盼方才二人所说之事并未被赵棠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