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人上来歌一曲,北人莫上动乡情。
秋娘杖毙,坤宁宫自是没了掌膳,前几日太皇太后安排来的掌膳姑姑手艺确是不错,可她原先到底还是伺候太皇太后的,这老人家口味淡得很,她做的菜,自然也合不了我的心意,论是云袖如何提醒,都是徒劳。
光这几日,坤宁宫换了五六个掌膳,可怜我小产没几日,要受这样的待遇,这些人做的菜色,没一样是合我口味的。
“娘娘,皇上那边儿又从宫外找了个厨娘,叫刘初娘。”“刘厨娘?”我不禁怔然,“怎还有人叫厨娘的,难不成她爹娘通晓过去未来,知道她将来是厨娘?”“娘娘,不是刘厨娘,是刘初娘,‘初一’的‘初’。”我掩面噗笑,“真有意思,起了这么个奇怪的名儿。”“娘娘,那要不要宣她进来?”云袖略带试探的口气问道,想来是知晓我这阵子心烦樘。
我忽的沉下脸,“你方才说,她是谁找来的?”她顿了顿,“是…皇上那边儿…请怀恩大人帮着找的,并非皇上…。”“你叫她走吧。”我淡然打断她,执杯刮开茶沫,“以后没本宫的允许,乾清宫那边儿的人统统不准进坤宁宫,怎么,这事儿还要本宫提醒你?”她微蹙眉心,“可是,娘娘,皇上在外面儿等着呢,娘娘要不要,让皇上先进来?”我顿然放下茶杯,虽是不轻不重,却也有些声响,惊得云袖不敢多
言。
“让那个厨娘进来,至于皇上,他喜欢在外边儿站着,那就让他在那儿站着吧。”“是。”他要我一个人承受六个月的苦痛,此事我又岂可轻易原谅,那日随他的意,也只是为了看一眼儿,若非如此,我怕是早将他撵出去了。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你叫刘初娘?”“回娘娘,奴婢名为刘初,并非刘初娘,只是从前在徽王府时旁人都唤奴婢‘刘厨娘’,奴婢的名字,也就成了‘刘初娘’。”我愕然,“徽王府?”“是,奴婢本是均州府九徽王府上的主厨,前些日子被徽王爷送进宫来伺候娘娘的膳食。”“听你的口音,不像是均州人哪”,云袖问道。
“是,奴婢是沧州人。”他还真是有心了,特意找了个沧州的厨娘,还不惜得罪自己的九皇叔,连云袖都向着他的意思。
我漠然一笑,“云袖,你去请皇上进来吧,站在外边儿也挺累的。”“是。”她忽的喜笑颜开,“奴婢这就去请皇上进来。”樘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起初不言不语,后又指着刘初,吞吞吐吐的说道:“哦,这个刘初娘,是南宋时‘尚食刘娘子’的后人,又是沧州人,这几日听云袖说,宫里头那些厨子做的饭菜都不合你口味,我就把她请来了,不知道她做的菜色,是不是你喜欢的。”我长吁,“云袖,你先把刘姑姑带下去吧,给她收拾间屋子出来,
今日的晚膳,就由她伺候了。”“是。”不经意瞥见樘别过脸去偷笑,甚是得意的神情。
“别高兴得太早,我还没原谅你呢。”“我不着急,今儿你一定会原谅我的。”“你就这么肯定?”“是啊,我今儿还带了三个人过来。”我举杯抿茶,“谁呀?这么神秘。”他悠悠走至门边儿,轻唤:“金夫人,您小心点儿。”“娘!”我愕然起身,果真见母亲带着鹤龄和延龄走进来,顿时泪如雨下,只是怔了许久都不动身。
“老身(臣弟),参见皇后娘娘。”见母亲躬身朝我作揖,我自是一阵张皇,慌忙走去扶起她,“娘,你这是做什么呀,你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给女儿行礼呢,快起来。”“还有你们俩,还愣着干什么,脑子给猪拱了,看着娘给我行礼给不知道扶一下,就干杵着,真不知道我怎么会有你们这两个傻弟弟”,我轻点延龄的脑门,漫不经心教训道。
延龄似是有些不甘被我教训,满脸委屈的神色,“姐,为什么每次我和大哥做错事了你都只教训我,大哥也有错。”“延龄!”母亲作势伸手欲拍延龄的嘴,“不可无礼,你姐姐是皇后。”“诶呀娘,我们都是一家人,何必让这些腐朽的礼节给束缚着。”一年不见母亲,此次见了母亲,我自然是欢喜,忙扶着母亲坐下。
“娘,你怎么突然就来了,也不事先告诉我一声儿
。”我探头张望,“为何不见爹爹和汤二娘?”“是我……”闻得樘出声,我忽的怒目瞪视他,他才收回吐到嘴边的话,只是似乎极不情愿,满是不悦的坐到一边儿,板着张脸,瞧着甚是可爱。
“娘,你说。”母亲侃笑,“怎么,你们小两口闹别扭啦?”“没有,娘,他这人就这样,成天板着张脸,其实啊,内在可是调皮得很,你不必理会他。”……
若是算起来,我们一家人也有一年多没见着面儿了,今日久别重逢,自然是有许多话要讲,只是不知,就这么不经意间,天色已晚,自我进宫起,还从未同谁说过这么多话。
便是申时樘去午朝我们都没发觉,等到他下了午朝回来用晚膳,我们还在话家常。
“娘娘,该用膳了”,瑾琉蹑手蹑脚的走进轻唤。
我怔住,瞧见天色暗下,才回过神来,“娘,天色已晚,你们可是住在小福子那里?”“嗯。”我终是起身,坐了两个时辰,怕是骨头都酥了。
“那先用膳吧,待会儿我叫他过来接你们回去。”“好。”本想唤小福子过来接他们,可我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舍,说要送她们出坤宁宫,可一送便送到了乾清门。直至看着母亲与弟弟坐的马车走远,我才舒心。
经这一事,心下倒是舒坦了许多。天色愈发昏暗了,偶尔还能瞧见几个巡查的侍卫与太监。
“柔儿姐…”这一唤虽是低沉,可
我却是听得真真儿的,我当即回首,循声望去才见是几个东厂的太监,只是领头的那人见了我却是仓皇,“卑职刘渊(奴才),叩见娘娘。”“刘渊……”方才转身那一霎,他看我的眼神真的很熟悉,很亲切。
“是,卑职时任东厂司礼监秉笔提督”,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极为邪魅阴柔,倒不像方才那般沉稳。
可只有伯坚才会唤我‘柔儿姐’啊。
我径步走去俯凝他,“你可愿为本宫效忠?”“卑职愿誓死为娘娘效忠!”他到底还不是伯坚,他比不得伯坚的稳重与深情。
我这便要离开,忽而回身睨着他,“日后你就唤本宫作姐姐吧。”“是。”“去找萧敬查查此人的来历”,我沉声说道。
“是。”侧卧在榻上,心神到底还是不够宁静,满心都是那个刘渊,他看我的眼神与伯坚真的很相像,他会唤我‘柔儿姐’,他到底是谁。
“娘娘”,云袖这便回来了。
我当即抬眼,“查清楚了?”“这个刘渊好些年前便进宫当了太监,是怀恩大人的远房亲戚,前些日子升了秉笔提督,是萧大人一手提拔的。”好些年前便进宫了,看来当真是我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