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兰知晓话中未言明的“他”指的是谁,犹豫了一会才道:“眼下正值安危之际,夫人说公子应当将心思放在大局筹谋之上,以告慰王爷在天之灵,若为一子而错输全局,这么多年的隐忍便当真是白费了。”
鬼面人闻言冷笑一声:“我怎地未筹谋了?我若未筹谋,那叫乔泰的太守能这般快地被张找到?乔泰没找着,张能依此抓住金墉乔氏的把柄将乔敦治罪?乔家不倒,钟戎这狗仗人势的东西又怎会抛下脸面乖乖地替般若教做事?”
崔兰低下头恳声道:“奴并非是在指责公子,只是当时让十三殿下作‘饵’本就是公子您的决定,说得难听些,那孩子几回身陷险境都是您一手造成的,事到如今,您又有什么资格去挂牵他的安危呢?”
鬼面人被堵得无言了半晌,怒极反笑道:“……你倒教训起我来了。”
“奴不敢,奴只是提醒公子不要为了一个外人坏了我们这一代人经年的心血。”
“那我现下偏要问”
只见鬼面人半俯下身,浑身上下那懒懒散散的劲儿霎时无影无踪,语气森怖道:“你说的那个外人现在在哪?”
崔兰沉默了半晌,才挨不住地叹了口气:“……你也知张情蛊已动,那小殿下同他在一起,难道还会有生死之攸不成?”
“方才有人看见十三殿下独自一人从地宫出去了,还有力气骑马,想来应当未受什么重伤。”
“……”
鬼面人这次倒是闭了嘴,半天未再说一个字。
良久,崔兰望着被雪遮覆的苍莽群山,呼出了一口白气:
“南边传信说,平昌军要入关了,替他们报仇的时候很快就要到了。”
*
满室珠玉残骸的地宫中。
“唉呀!先别管那小殿下了,要走便先让他走!若是让蔺三从这儿逃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中府、血海、神门……替我摁住蔺三!全给她封了!!”
张眉间紧蹙,出手制住蔺茹周身几处大穴,猛地将其放倒在地,虎口不偏不倚地卡在她那“咔咔”作响的喉咙上。
“铛!!”
蔺茹手中的两柄莲花宝剑登时脱力地坠地而响,不甘心地迸出最后一声悲鸣。
只见她身子抖如筛糠,两只眼暴突般地盯着张,那目光简直像是活人一般,似是要硬生生将他的心给剜出来似的。
寒容与苍白着脸幽魂一般地飘过来,看见张仍是将手扼在蔺茹的喉上,不由道:
“你不会要拧蔺三的喉咙吧,点她昏睡穴就行了,她的蛊不在喉咙,在眉心。”
“冰肌玉和那三尸蛊……在一起。”
蔺茹眉心确实泛着股不寻常的黑气,张反手在她背上一点,只见方才怒目圆睁的尸身似被抽了筋骨般倏地一软,仿如泥絮化水般沉了下去。
寒容与这才负着手走了过来,半蹲下身,竟有些笨拙生涩地碰了碰蔺茹的面颊,脸色是破天荒的柔和:
“世渊你看,蔺三比我们大了足足十余岁,现下我们都老了,她看上去还是跟个小姑娘似的,这么年轻……难怪陛下上天穷地也要去寻那‘冰肌玉’,现下看来这东西确实是有些妙处的。”
“她生前虽然喜欢同她阿爹一起骑马打仗,但私底下也还是挺臭美的,有一次还偷偷问我们江湖世家是不是暗藏了什么养颜圣物,为什么我的脸竟比她这个女子还要白嫩……”
说着说着,那声音有些不自觉地哽咽:
“……我、我下不了手!……要是她知道自己死后变得这么这般丑,定然会生我们的气的。”
张后背剧烈地起伏了片刻,仿佛在隐忍着什么:“你错了,皮相在她眼中从来都是身外之物。”
“她虽为女儿身,但仍是一位正义凛然的将士,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和敏儿的尸身被有心之人利用害人,定然会气得从黄泉爬上来,质问我们为何要将‘冰肌玉’浪费在她和敏儿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