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此處堪堪一停,嚇得庾叔亭趕緊擺手道:「都聽謝郎的,都聽謝郎的。」
謝泓重重地一哼,為桓瑾之兩肋插刀這種事他也是一回生二回熟了,桓瑾之不近女色,但凡婦人靠近,便覺厭憎難容,這是他從娘胎裡帶出來的毛病。自小桓瑾之便不知被調侃了多少回,謝泓見了便仗義幫他圓場。
眼下謝十二之所以如此生氣,並非幾位友人不得他們點頭而拿他們作注,士人之間常有雅痞玩笑,皆是情而已,只是這賭注對於桓瑾之而言,實有揭人瘡疤之嫌。
可卻在這時,謝泓方說服了庾叔亭,一道白影恍然自斜橋邊拂袂而過。
風吹起那頂雪白的幕籬,寬袍長袖,飄盈得如一羽游弋於春風翠柳之間的鶴。
謝泓自然也留意到了,只覺得那身影莫名熟悉。
來不及他細究,桓瑾之已追隨那個白衣女郎而去。
「這是——」謝泓凝了凝眉心,「何等眼熟。」
庾叔亭見謝泓似乎陷入了沉默,不再追究自己,一口氣終於鬆了出來,他追下去與陳歆一道,兩人默看著桓瑾之上了橋,朱雀春深,花煙柳霧,紫衣青年追隨著那道背影纖長的白衣女郎,開始匆匆,待近了距離,桓瑾之恍然出聲:「女郎留步。」
巫蘅便停駐了步子。
她不作聲,也不回頭,只這麼默默地立著,春風駘蕩,柔光繾綣。
春湖裡有輕舟招搖而過。
身後是一眾女郎小姑的驚疑呼叫之音。
謝泓垂了目光。何時,瑾之能接受婦人的靠近,甚至能主動上前了?
等候良久,巫蘅終於聽到桓瑾之的聲音,有她意料之外的急促,他說:「瑾之唐突,敢問女郎,可贈發上簪否?」
說罷,他便隱忍小心地候著巫蘅的回音。
巫蘅移過身來,幕籬輕吹,皂紗迷離之間仿佛兮瑤鼻玲瓏,大約是個美人。但桓瑾之此刻不敢再做他想,巫蘅慢慢地,將手深入幕籬之間,太過輕易卻讓桓瑾之微愣。
眾人隔得遠聽不見他們說的什麼,只見不過短短瞬息功夫,那女郎已經自鬢髮間抽出了自己的髮簪!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君取名字之時其實是無心的。
但是我們看三位男主,謝泓似水無羈,當然也有遇方則方、隨遇而安的味道,桓瑾之若玉無瑕,處處恭謹,是一個地道的謙謙君子,王悠之如雲無憂,悠閒的他不會被塵世所累,是看著別人故事的那種人。
所以王悠之和女主就沒啥火花了。
女主當然只愛謝郎啦,現在還沒正式開始對手戲哈哈哈。
☆、白衣巫蘅(三)
桓瑾之幾乎屏息而待,巫蘅抽出那支微雕淡白色的木蘭簪,廣袖下伸出一隻骨節纖長的玉手。
和桓瑾之預料之中的不同,她的手與建康小姑們嬌生慣養下浸染出來的柔荑很不相仿,帶點健康的黃色,和細膩的薄繭,而他一奇之下,巫蘅的手心已經遞到了他身前。
「多謝女郎。」
「七郎不必言謝。」巫蘅的聲音淡淡的,而越過一道碧水,如矗在傾城幻境的水榭里的白袍少年,似乎也正一瞬不瞬地打量她,在巫蘅望向他時,謝泓又移開了眼,那身風流高華的白衣一拂,他已經回到了亭閣之間。
漫山珠紅錦翠,竟觸不及他一片袍角。
沙堤柳簾里,巫蘅的眼波繞了回來,桓瑾之已經接過了髮簪,對她又是拱手一揖。
他太過溫文儒雅,巫蘅抿了唇微笑,「不敢驚擾七郎雅興,賤妾告退了。」
「是。」
桓瑾之握著玉簪,直至巫蘅轉身離去,他才莫名感嘆了一聲,匆匆走下朱雀橋去,對岸幾人均是詫異,目瞪口呆地看著出師大捷的桓瑾之。
陳歆忍不住嘆道:「七郎好手腕。」
「是那女郎……」桓瑾之想到巫蘅,說不出什麼,只是微微上揚的唇角泄露了一絲心緒。他真是,無法找到任何修辭來形容那個驚鴻一瞥的女郎。
不卑不驕,從容有度。
比起謝泓身後嗷叫不休的小姑子們,卻是獨有幾分風采。
謝泓的手扶著紅漆的遊廊圍欄,目光飄遠地不知散在何處,修長玉質的身影,宛在碧水粼粼的畫卷之中。
他有心事,但神色仍是淡然不羈的,但與他相交多年,桓瑾之一眼便知,他事有反常。
「輕澤,你這字是誰取的?」
照理說,謝輕澤年不滿二十,又是陳郡謝氏的繼承人,該等到他及冠之時,由族中長輩親自為他定下表字,以彰天下。
謝泓之名,本受天下所瞻。
水深且廣,極泓量而海運,狀滔天以淼茫。
可一年前,他遊歷天下,卻將謝輕澤之名傳揚得舉國皆知,甚至名動前秦。
白衣少年微笑以應:「一位山中耆老,泓與之對弈三日,我勝他兩局,依諾他應替我取字。」
「你這也太輕率了些。」桓瑾之一嘆。
「倒也無妨,」謝泓說起此事,眸底春風流過,閒散安逸地偏著紅欄依來,「家君和幾位族老並未多言。」
桓瑾之正欲再言,謝泓忽風流一笑,墨色的長髮迎風飄逸,看起來俊美如仙,他的白袍幾乎墜下來越過微瀾的水面,有凌空欲去之姿,於是桓七郎要說的話便被對岸一群驚叫的小姑們的聲音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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