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与其不切实际地幻想,大历哪任皇帝能大慈悲准允女子参与科举、入朝为政,还不如从开始就放弃期望,如此也就不会失望了。更何况我们几人生在世家大族之中,能触及这些书册与典籍,觉悟此般思想,已是世间女子少有的好运道,也只能知足常乐了。”
陈清阮话音落下,屋内雅座上的另外两人都未声,就连守在一旁的几名丫鬟都停下了添茶的动作,一时之间,满室宁静。
仲玉秋听闻此言,立时宛如一桶冷水淋头,不久前的美好畅想与积极兴致全然消失无踪,心中却明白,陈清阮说的乃是事实,也因如此,她无法开口说出任何话语来反驳一二,可又无法心甘情愿附和其观点。
仲玉秋陷入矛盾之中,苦苦思索着,面上默然不语。
另一旁,谢嘉宁则始终沉静地看着陈清阮,眸光之中意味深长,端视其许久过后,忽然轻轻开口,打破了满室的静寂。
“清阮妹妹,‘知足常乐’便是你真正想要的吗?”
陈清阮当即一愣,有些不明白谢嘉宁何出此言,就听她接着慢慢说道。
“清阮妹妹乃是聪慧至极之人,通透于这世间之理,因此方能说出古往今来,女子不可为官当政之背后本质。”
“可却似乎,唯独没看透自己的本心。”
陈清阮怔怔地望着主座太师椅上的女子,随着这句话语轻轻落下,心中亦是为之一颤。
那面色苍白而温雅的女子,模样分明病弱,一字一句之中,却似是具有难以言喻的力量。
陈清阮一瞬不瞬坐于原处,反复思量起谢嘉宁方才那句话,一时之间,既未想通她话中所表达的深意,也没猜透她有意说出此话的背后真实目的。
谢嘉宁说她没能看透自己的本心。
可陈清阮觉得,她分明再清楚不过自己的本心为何了。
年幼之时,父亲不允许她读书,于是她就在母亲的帮助下悄然溜进府内藏书阁,偷偷地学。
后来,她学有所成,渐渐可以为父亲与嫡兄提供为政一道上的谋策与招法,父亲自此开始对她偷学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隐有放任之态。
再后来,她主动提出于府中辅佐嫡兄处理官务,并在朝中党争一事上出谋划策,持续为陈家做出贡献,也为父亲带来了实际的利益。
时至今日,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进入自家府邸的藏书阁,父亲也终于认可了她的才识。
这一切正是她期盼了多年,也努力了多年才换来的结果。
陈清阮相信,只要自己一直为父亲和兄长,乃至家族背后的元明党带来利益,她就可以一直享受这样的日子,这样在家族之中受人认可、可以像男子一样直抒己见的日子。
正因如此,她才会在江府聚会之上,见过谢嘉宁一面之后,当机立断决议接近谢嘉宁,并提出为元明党拉拢谢家一事。
陈清阮在多年以前就已了悟,这女子困于后宅的世道是不可能改变的,因此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自家府邸内,从父亲手底下多为自己争取一些权益。
而这就是她的本心。
这么多年以来,无论是当年那个小小的、偷着进入藏书阁的她,还是如今这个主动为家族党争献策的她,这一点初心从未变过。
陈清阮确信,自己比这世间绝大部分女子活得透彻,因为她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并始终为之饯行。
所以陈清阮想不通,既然如此,为何谢嘉宁还说……
她唯独没看透自己的本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