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含章原想拒绝,禁不住韩嫣热情,只得由她。
衙曙里只有内宅有厨房,食材倒是不少,皆是素馨新鲜备下的。有一荷叶樱桃、一蜜罐桑葚、一把莲蓬、两根鲜笋。另有今早府里送来的一盘通花软牛肠,半只肥鸭。
李夫人担心女儿吃不好,日日叫府里小厮送荤腥到小厨房,其余时鲜果蔬则由素馨和闵婆自备。
韩嫣来时,素馨业已做好了樱桃毕罗,闵婆也把鸭子炖好了,一会儿取汤做鸭花汤饼。知道李纤凝嗜甜,用桑葚做了道甜食,只等她回来用。
韩嫣看见了,惊呼,“这不是现成的,还用做什么。”
素馨问清楚她身份来意,讶了一讶。
不出须臾,韩嫣和珠珠已把鸭花汤饼、通花软牛肠切盘、清拌鲜笋、樱桃毕罗等食物端了出去。
除去鲜笋是她们做的,鸭花汤饼里的汤饼是她们抟的,一切竟都是现成的。
素馨得知李含章要用,岂敢压着不给,每样分了一点。
李含章不料韩嫣短时间内拿出了这么丰盛的食物,连声夸赞。韩嫣笑容甜美。
通花软牛肠最宜配酒,李含章拎出了他的新丰酒,预备浅酌一杯。韩嫣趁机道:“独酌多无趣,爹爹何不请……请人来陪你。”
韩嫣颊堆红云,不敢直说请仇县丞来陪。
李含章想到周县丞也在洪陂里耽搁了大半日,腹内必然饥馑,命人传唤周县丞。一边吃饭一边把善后事宜商议定了,岂不美哉。韩嫣恼李含章不懂她心事,坐到一旁嘟嘴生闷气去了。
哪知周县丞回来后微感不适,出去瞧大夫了,传话的衙役没把话说明白,仇璋恐李含章有事,跟过来了。李含章便留下他饮酒。
韩嫣回嗔作喜,主动上前斟酒。
仇璋来后不久,韩杞外面巡逻归来,得知韩嫣过来了,现在后堂耽搁着。
秦氏早有嘱咐,叫韩嫣少往县衙跑,省得人家看见闲言碎语地说,韩杞也不喜韩嫣常来常往。听说了此事,匆匆赶来。
进了后堂,见仇璋也在,不好说什么,只说来寻妹妹。李含章留他喝酒,还说私底下不妨事,仇县丞是自己人,不必拘束。
韩杞推拒之际,李纤凝进来了。
一时之间,人人僵住,四个人八只眼睛目光全落她身上。
李纤凝挨个扫过去,神情逐渐冰冷。
“打扰县令大人用饭了?”
李含章打了个哈哈,“凝儿来了,爹才从洪陂里回来。刚好你妹妹在这里,给爹整治了几样吃食,你吃了没,一块儿吃几口?”
李纤凝冷冷道:“妹妹?”
“你秦姨娘的女儿。”李含章手指着韩嫣,“嫣儿,快叫姐姐。”
打李纤凝一进来,气氛为之一肃,韩嫣不自觉地紧张缩瑟,怯怯叫了声“姐姐”。
“谁是你姐姐?”李纤凝厉声呵斥,“小妇之女,也敢呼我为姐姐,没有教养的东西!”
韩嫣活了十六岁,也是秦氏掌心上的宝,几时受过这种委屈,眼泪啪嗒啪嗒碎珠子似的滚出来。
韩杞眼看妹妹受辱,脸上心里双不快,拽着韩嫣去了。
珠珠紧随而去。
换作平时李含章也就忍这口气了,还得赔情下气的商量李纤凝,今天当着仇璋的面,她赤裸裸的给他难堪,一点儿面子不给,李含章一口气梗在胸口,脸憋的通红,“好你个李纤凝,真不愧是你娘的女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今天明着骂她,实则没把我这个爹放在眼里。你舅舅家权势大,你娘在家里作威作福,我不敢说什么。好嘛,你这么个毛丫头也爬到我头上来了,我今天不教训你的这个不孝女,我不叫李含章!”
鞋也来不及趿,冲过来就要掌掴李纤凝。
巴掌未及落下,手臂被人紧紧攥住。
“县令。”仇璋制止道,“您醉了。”
“我没醉,我今天非要教她做人。”
仇璋劝不住李含章,向李纤凝使眼色,“还不快走。”
哪知李纤凝一把搡开他,“我不要你充好人。”
直视李含章,“李含章,你早就想打我了吧,或者说通过打我羞辱我娘。我今天叫你出这口气。你打,你打啊!”
冷笑,“怎么,不敢不动手了?没关系,我不告诉我娘,动手吧,还是说你没种到听见我娘的名字就吓得手软抬不起来?”
“啪——”
巴掌重重落在李纤凝脸上。
李含章使出了平生力气,李纤凝头被打得歪去一边。
空气骤然冷凝。
仇璋看着这对父女。满眼无奈。
李含章的手僵在半空,仿佛凝固。
李纤凝缓缓转过头,挺直了腰身,“打够了没有,没够接着打。”
语气狠厉,眼圈却渐渐红了。
李含章手臂麻软,哪里还挥得起来,仓惶跌坐于地,以手掩面,肩膀簌簌抖动。
李纤凝不依不饶,“你打啊,接着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