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仇璋大手箍紧她手臂,强行将她带离后堂。
到了外面,李纤凝甩开他。
“他是你父亲,你一定要这样逼他?伤害他你才开心?”
李纤凝道:“你是我什么人,轮得到你教训我?”
“好,我不管你。”加重音量,“我懒得管你!”
回到内堂,仇璋看到李含章坐在地上,捧着一包清风饭怔怔出神。
他记得那是李纤凝带进来的。
仇璋坐到李含章身旁,没叫县令,叫了私下里的称呼,“叔父。”
李含章眼眶通红,声音沙哑,“阿凝心里还是有我这个爹,知道我爱吃清风饭,给我带了来。是我脾气急了,怎么就没忍住呢。她会不会记恨我?”
“亲生骨肉,哪有隔夜仇。”仇璋安抚李含章,“也怪她自己,咄咄逼人。哪有女儿和父亲这样讲话。”
“阿凝呀,她是随了她娘。小时候五六岁那会儿,最招人疼了,谁知长大了越来越像她娘。”
“你呀,越来越像你娘了。”
十二岁那年,一次龃龉过后,李含章对李纤凝说了这句话。
李纤凝记得,在她五六岁那会儿,和父亲感情是极好的。那时酉时一过她就等在东角门,等着父亲回来抱她,将她高高举起。父亲会把她举的很高很高,高到她一伸手就能摸到枝头的柿子。
好大的柿子,又红又甜,阿凝和爹爹一人一半。
父亲吃饭时也喜欢把阿凝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喂她吃饭,母亲看他们不顺眼,时常出言讥讽,阿凝和父亲双双对母亲吐舌头。母亲无语至极。
闵婆对阿凝讲,在她出生之前,父亲和母亲的感情并不好,两个人互相不说话。
是她出生以后,他们的感情的才渐渐缓和。
阿凝问闵婆为什么他们互相不说话,闵婆说谁知道呢,过着过着就过成了陌生人,明明刚成亲那会儿也算琴瑟相调。
父亲与母亲的姻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亲之初,母亲一度是不乐意的,将军府的千金,骄纵跋扈,要自己择亲。但据舅舅讲,母亲也只闹了三天,三天后一改强硬态度,安分待嫁。
这是为何?阿凝问。
因为你母亲呀,偷偷去瞧了你父亲。
李罗两家联姻,父亲是盲娶,母亲却不是盲嫁。
母亲是月季,色极艳丽的赤龙含珠,任谁见了她都会爱上她,父亲也不例外。
结姻之初,他们琴瑟调和,夫妻比目。
但随着时日推移,了解渐深,父亲发现母亲这株赤龙含珠不光有艳丽的花朵,也有扎手的刺。
一个不愿卸下刺,一个不愿被扎得满身伤痕。
阿凝的出生修补了他们的关系,终究缝合不了裂痕。
父亲厌倦了艳丽浓烈的赤龙含珠,把目光投向了人畜无害的白栀子。
“你呀,越来越像你娘了。”
在李含章说出这句话话以后,他们的父女情分日渐单薄。
曾经在父亲肩头摘果膝头吃饭的日子成了不可追溯的昨日之事。若非经此一着,李纤凝险些忘记了,原来她和父亲也有过这样温馨的时光。
素馨给她擦药,脸上火辣感渐消。李纤凝嘱咐素馨,“这件事千万不可以给夫人知道。”
李夫人还是知道了。闵婆是她的陪嫁,她被送来照顾李纤凝,本就有耳目的成分。出了这么大事她怎么可能不给李夫人知道。
李夫人怒不可遏,当晚李含章散值回家,和他大闹一场。
“为了一个小妇生的贱种,甚至不是你的种,竟然掌掴我的女儿,李孟贞,亏你做得出来。”
李衔义和顾氏劝说不住,趁着坊门未闭,遣仆人快马搬请李纤凝。李纤凝得了消息,一刻没耽误赶回家中。
“干嘛,干嘛,父亲教训女儿天经地义,母亲发什么脾气?”
“我的心肝。”李夫人看到李纤凝回来,也顾不上跟李含章吵了,过来捧住她的脸瞧个不住,“瞧瞧,都打肿了。”
回头怒瞪李含章,“你的心真狠呐。”
李含章心里也后悔来着,见李纤凝挨了打还替他说话,羞愧得无地自容。
李纤凝拂开李夫人的手,“都消了,娘惯会夸大其词。我常年随着衙役们缉盗捕凶,等闲一道伤也比这重,这算什么,猫尾巴拂面,不当事的。”
“那我也要替你出这口恶气。韩家一家三口我可以不动,前提是你爹跟他们断清楚,否则,休怪我无情!”
这是李含章断断不肯的,正待发作,李纤凝冲他使了个眼色,随即挽住李夫人,慢慢往卧房走,“这么说,娘早知道爹爹养外室了,好生厉害。”
“哼,你爹那点小伎俩如何瞒得住我,晓得有年头了。”
“娘的脾气竟然能够忍而不发,真叫女儿意外。”
“忍?谁忍了?”李夫人冷笑,“我只是懒得理会。人老了,什么情情爱爱,早就看淡了,他爱养外室由他养去好了,只好不舞到我跟前碍我的眼,管他做什么。但她那借光女儿冒犯你,绝对不行,听说他还把他那借光儿子安排到衙署里做衙役?明天就打发了!”
李纤凝对韩杞这点情份还是有的,“娘,打发不得。”
“怎么?”
“韩杞我用得正顺手,打发走了,我用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