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道:“他妈的,快回旅店,全他妈的满眼倒霉相,回去回去!”
再说苏雪中被汤有水勾起了心火,回去一夜没睡着,等到鸡叫头遍,干脆就吃早茶去。
现在是春忙时节,茶客不多。汤有水见苏雪中百年难遇的这么早来,更虎着个讨债的邪脸,暗喜自己昨天吊足了他的胃口,今天这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嘿嘿,奸计得逞。
忙上前,摆好果盘,泡上一杯绿茶。苏雪中道:“有水,你不知道我只喝红茶吗?”
汤有水笑道:“知道的,这是静乐寺老和尚给我的今年新茶,总共才二两不到,野茶树上采的,做的是毛尖,今年苏南头一份。”
苏雪中啜了一口新茶,赞道:“不错,很好,老和尚手艺不错,等会把那二两全给我拿来。”
苏雪中说完,让汤有水坐下,用折扇敲了敲桌面,低声问道:“还是昨天的话题,打夹浦的是那部分的。”
汤有水反问:“苏会长,这种杀头的事体,不能乱说的。莫非你要找那些英雄好汉入伙?”
苏雪中道:“狗日的还拿上势了,你这熊样,是不是三郎在后面撑腰?”
汤有水歪头想了想,这是苏雪中在探自己的底。说道:“算是吧,我们从小玩到大,他不撑我的腰撑谁的?”
苏雪中嘿嘿冷笑,说道:“在老子面前耍花腔,你有这道行吗?说吧,怎么和那些抗日分子勾连上了的。”
汤有水被苏雪中这么一逼,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手足无措起来。
在老虎灶上烧水的田生粮,见汤有水僵在那儿,夜里在自己面前还牛逼吹得天上飘,说什么略施小计,苏雪中就被自己勾出馋虫了,再有二三回合,必定功成。这会儿却站在苏雪中面前像个瘪孙,不由心里来气,起身走到苏雪中身边,说道:“苏大哥,你做帮主,做会长,小弟把头满世界都是,什么事情消息不知道?你跟我来。”
田生粮愣劲作,也不管苏雪中会不会跟他走,转身便去帐台,推开旁边的房门。苏雪中知道,这间房间供着师父师母的灵牌位,这憨货又有什么鬼名堂了?
田生粮见苏雪中踱步进来,指着灵牌说道:“江伯伯江伯母,是被麻田杀死的。”
田生粮的想法很简单,你苏雪中的师父师母是被鬼子杀死的,你就该恨鬼子,杀鬼子,必须和三郎一伙。
除了老和尚和黄老四,十里八乡都以为江上洲夫妻二人,是被土匪害死的,苏雪中当然也是这么以为,。
现在田生粮这么一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嗵”的一声跪下,一边磕头,一边一声长长的泣号:“师父——,师娘——,”像是荒原上的孤狼哀嚎。
苏雪中的哭泣,更有一份对自己的痛恨羞愧,师父师母是被鬼子害死的,自己怎会如此闭塞麻木?有时还替鬼子跑跑龙套,太没脸没皮了……他只能哀嚎了。
王照辉在茶馆里也有专座,事不凑巧,苏雪中哭红了双眼出茶馆,被王照辉看到了,讥笑:“吔,苏帮主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不会是在哪个被窝里撞车了吧?”
苏雪中斜了王照辉一眼,回怼:“南大街曹玉妹的被窝里,怎么的?你王大会长不服?”
王照辉被噎得涨红脸,硬是生不出气,曹玉妹是他老婆,也是丁蜀镇上数一数二的美人。私下传言,这婆娘身子与众不同,爬上去就如做神仙一般,相好的姘头无数,没一个降得住她的。现在苏雪中大庭广众之下,半真半假这么一说,茶客们又哄笑看闹忙,王照辉竟无言以对,眼看着苏雪中施施然而去。
又是事不凑巧,苏雪中偏偏又在蜀山大桥上碰到了曹玉妹,曹玉妹热络的问好:“苏大哥,早饭吃了吗?”
苏雪中道:“没吃呀,曹美女请我睡了,还要请吃早饭吗?”
苏雪中熊一样壮实的身体,正是曹玉妹所饥渴的,早有心思勾搭了,现在苏雪中这么露骨了,管他真假先半推半就再说,曹玉妹道:“好的呀,谁请谁都要吃的,今朝小妹先请了,下一趟苏大哥请还我。”
蜀山大桥上正是早市高峰,俩人公然的打情骂俏,菜贩们街坊们均是见怪不怪,有的还要捧场几句添火。
苏雪中拉过曹玉妹,往王老板的烧饼店里去,边走边说:“你那个当家的不服气我,老子还不服气他呢!刚才茶馆里还说了几句话。什么时候咱俩真睡了,比比和你当家的,谁的生活好。”
曹玉妹妖娆的推苏雪中一把,嗲道:“苏大哥,也不知道小声点……”
再说三郎几个人,在宜兴城住了一夜,第二天半上午,从龙背山简易公路步行回蜀山茶馆。这公路宽仅三米,长二十里,是宜兴县保安团长史耀民牵头集资修建的。途中,三郎把正忙着的真二拉过一边,悄声说道:“真二叔,你先进山,把溃兵油子们拢好,让几个溃兵头目静乐寺吃晚饭去。告诉他们,现在山外的鬼子都抽筋一样的抓狂,满世界捕人,让他们安稳点。”
真二道:“少爷,我们的路条是到茶馆,鬼子查得这么紧,过不去的。”
三郎笑道:“真二叔,你又钻牛角尖了,进山的时候,难道你还要向鬼子请示吗?”
真二自打一下脑壳,咧嘴憨笑,一晃身闪进了山林。
龙梅问:“少爷,真二叔神神秘秘的干啥去?”
三郎道:“别问了,这么大人,懒得要命,出恭都要我逼着他去,咱们走。”
龙梅不懂“出恭”是什么的干活,追着三郎问,三郎不理她,一边的真一忍不住说道:“龙梅妹子,别听少爷的,他没好话。”
龙梅又缠住真一刨根问底,真一无奈,说道:“用你们上海话说,痾屎。”
龙梅知道三郎又瞒着自己做“好事”了。
汤有水和田生粮见三郎突然回来,高兴之中又有惊疑。三郎让二人坐下,问道:“说说吧,有什么新闻。”
汤有水道:“你才走三天,能有什么新闻,除了满世界的鬼子,就是到处蹦跶的特务丶便衣,全天下都疯了。”
田生粮道:“你大师兄答应入伙了,他说了,因为帮中小弟鱼龙混杂,不能贸然行事,先甄别妥贴了,才好正式拉队伍。”
三郎大拇指一竖,笑道:“大功一件,该大赏,还有什么?”
汤有水抢着要回答,被田生粮一巴掌推去一边,说道:“死一边去,该说的不说。”
三郎笑道:“那生粮你说。”
田生粮道:“杀掉了夹浦坟墩的鬼子,鬼子全疯了,小场村的呆二小,三郎你还记得不?死了。”
三郎道:“怎不记得!咱们去偷他的桑葚,西瓜香瓜,他从来不曾打过骂过咱们,很忠厚的一个人。”
田生粮接着说道:“这次鬼子大搜捕,他来不及拿出欢迎的小药膏旗,忘了向鬼子鞠躬,硬是被鬼子一刀劈了,再一把火,烧死了全家老小,只有大儿子保龙在外面干活,捡了一条命。”
黄老四咳嗽着走过来,说道:“三郎,现在街坊邻居,十里八乡的都在说你,说你数典忘宗,是江上洲的忤逆子,丢尽江家祖宗的脸了。”
汤有水骂道:“他妈的,这屎盆子扣大了,一世英名全被臭坏掉了,三郎不是我说你,没事和鬼子打勾连干什么?”
三郎笑道:“老子本就不香,嘴在别人脸上,随他们说去,还有别的吗?”
汤有水道:“当然有,长兴南面打了一仗,是国军七十六师打的,鬼子死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