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有水的做派,对于苏雪中来说,就好比是老鼠在猫面前高视阔步,直气得眼也斜了,可又奈何不得。心想:这贼坯肯定知道些内情,不然的话,贼胆也不会如此有恃无恐,要好好寻个机会探听明白。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再说横光直满接了宫野一郎的命令,不敢稍有犹豫,立马飞奔郭家村。待见到三郎,这才长吁一口气说:“三郎君,宫野司令官很担心您的安危,特命我来看看,见到您,真是太好啦,”
三郎拍拍他的胳膊,说:“谢谢宫野司令的关心,谢谢横光君的关心,谢谢!生什么事了吗?”
三郎知道自己这次,狠打了鬼子的心肝尖。
横光直满讨厌三郎的拍打,但人家有宫野罩着,只能忍着,说道:“三郎君,您真是太幸运了,我太荣幸了,宫野司令官对您这么赏识,将来一定是前途大大的锦绣。”
三郎引着横光直满往客厅走,边走边说:“皇军前途大大的锦绣,我们一同锦绣,先吃晚饭,我们边吃边说大大的锦绣。”
横光直满直性子,听言又释然心情转好了,坐下后,也不等三郎问,说道:“晚饭是不能吃的,我必须立即返回丹阳,现在军情紧急,长兴县突然现凶残的抗日武装,现在整个江南地区,全在戒严侦捕,职责神圣啊,不敢稍有懈怠。”
三郎心里欢呼一声:哈哈,老子本事不小,把鬼子捅翻了。说道:“横光君,长兴县我很熟的,就是我老家的隔壁县,怎么了?关我什么事么?”
三郎这么一说,横光直满来劲了,说道:“三郎君,您有所不知,袭击分子天兵天将的干活,来无影,去无踪。皇军夹浦据点,号称太湖第一雄关,悄悄的被摧毁,全体皇国勇士玉碎,那个据点离您的丁蜀镇,仅仅十多公里,太危险了,您的明白?”
三郎当然明白,他比谁都明白,本就是自己做下的“好事”,怎能不明白?得意之余,反问:“横光君,皇军的威武大大的,怎会败得这么惨?查出是那个混蛋干的了吗?”
三郎问完,在心里就先喊上了:老子就是那混蛋,横光君,不好意思。
横光直满答道:“支那百姓说是天兵天将,这当然不可能,太可怕了,恐怖的战斗力,皇军才打了几十枪,即被,即被歼灭。派遣军总部已经严令,谁的防区出问题,主官问责。谁的防区漏查了袭击破坏分子,严惩主官。所以,我必须尽快回到岗位上去了,三郎君,请多多包涵!”
横光直满直坯子,说完就急如风火的走了。
郭振山把三郎叫去:“三郎,刚才那个宪兵队长来干嘛的?”
三郎答道:“长兴县的一个日军据点,一夜间被灭了,因为离我们丁蜀镇近,宫野司令怕我受到危险,就差横光队长来看看。”
郭振山问:“和你没关系吧?”
三郎道:“当然没关系,那据点可是太湖第一雄关,先前忠救军五百多人都没打下来。”
当初小泽大雄确实是跟三郎这么说的,现在三郎照搬学说,郭振山也就姑且听之。
三郎的本意是不想让郭振山操心,但他也太小看了丈人的心智,郭振山把把真一真二叫去一问,就什么都透了,大惊失色。
这就是仇恨的力量!
临了,郭振山还不忘关照一句:“就当我没问过,三郎不说,是怕我操心,你俩好好护着少爷”。
第二天,三郎去常州归还车子。郭振山叫真一同去,临行时,还特别重点关照真一,如果宫野司令问起维持会长和商会会长一事,就说正在考虑中,只是琐事繁杂,一时处理不了。
三郎知道郭振山的用意,等真一出去后,郭振山就慢慢剖析原委利弊。
郭振山很会审时度势,他没有指望败中求胜,只求败中偷生。宫野现在有求于己,那么,自己就等于是个没出阁的黄花大姑娘,这时候如果拿不住势,嫁入夫家后,就是个最没地位的小媳妇,任凭自己娘家贵如皇家,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从此守的,是夫家的规矩。
要做宫野一郎的维持会长,商会会长,现在的形势,正是拿势讲条件的时候。等将来上任,被宫野套上了笼头,那宫野就是刀俎,我郭振山只能是鱼肉了。
而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宫野一郎这块刀俎,变成盅口小,而自己这块鱼肉,要变成磨盘大,做一个被动的客大压主。况且,他宫野一郎也算不得真正的主,最多只能算是一个占了村寨的强盗。
按照郭振山的逻辑,做任何事,要守定原则,讲究策略。仇恨日本人,不一定就是磨拳擦掌,怒目相向才是真仇恨。仇恨只是一个实质,但形式可有千种万种。
再一个,郭振山认为三郎做事,还是不成熟,根本就是一个乡野匹夫的见识。象鬼子夹浦据点被歼灭,三郎是做老大的,理应和队伍在一起,趁热打铁拢络人心,树立威信的千载良机。现在竟扔下不管,跑回家来享福了,聪明人做弱智的事,还是太年轻,只是嘴上不好教训。
郭振山对三郎的要求,可以说是爱之深,责之切。不是恨铁不成钢,而是急其成钢太熬人,责成三郎必须即刻返回宜兴,掌握队伍。
三郎听了岳丈大人的教训,真的是醍醐灌顶,从心底里想听愿听,唯唯诺诺连声,表示自己第二天立马回宜兴。
亲亲听到三郎又要回宜兴,那一张欲喜还娇胜桃花的嫩脸,立刻愁上眉梢,俏美的一张脸,只剩下一张嘟嘟翘的嘴巴,可挂油瓶。
那份忧愁与牵挂,怜惜的绵绵爱意,让三郎悸动的心欲碎还痛。于心不忍,新婚燕尔,自己太也对不住亲亲,只能拿郭振山来说事搪塞:“亲亲,我也舍不得你的,可这真不能怪我,是爸的主意,他让我回宜兴,总是道理很足的。家有一老,赛过一宝嘛。”
亲亲叽咕:“家有一老,坏的一老也赛宝?”;
三郎听了大惊,目瞪口呆的看着亲亲,如此忤逆的不孝之言,会出自亲亲的嘴里,难道真的是女生外向?略一思索,便即释然,岳父大人没错,亲亲没错,唯一错的是自己,是自己愧对亲亲。
妈妈的,本少爷也没错,鬼子的错。
三郎笑道:“爸叫我回去修房子,修好房子让你再过去,不能委屈了你嘛!”
亲亲知道三郎的德行,鬼花样肯定是有的,但对自己,从不悖行违拂,说道:“既然是爸定下的,你就好好做,龙梅也跟你一块去。”
一边伺候着的龙梅立现欣喜的表情。
三郎坚决反对:“我们都是一群大男人,她一个妖精东西掺和个鬼,不行,太不方便了。”
亲亲道:“你去了茶馆,还能叫干奶奶替你洗衣做饭?”
三郎知道,黄老四更不会替自己洗衣做饭,只能答应,看着龙梅的乖乖样,说道:“收拾一下吧,别装了,明早开路。”
三郎如走马灯一般,又再次回转宜兴。到常州,把车子还给宫野一郎,宫野一郎非常大方,豪爽的夸口:“三郎弟弟,一辆车子,还什么还?你用着就是。”
三郎笑道:“一郎哥哥,我领你的情了,但我也要告诫自己,人要知足。无功不受那个什么什么好处嘛,人心不足,就是自贱,咱都不自贱。”
宫野一郎哈哈大笑,说道:“三郎弟弟,人不自贱方为贵,说的太好了,关于你岳父郭先生的事情,我可是修桥铺路做足了衬垫,只等贵人到啊,三郎弟弟,再也不能犹豫观望了,坐失良机是对自己的犯罪。”
三郎心中暗笑,这个东洋哥哥着急了,又在往郭振山头上扯,呵呵,你急我不急啊。说道:“一郎哥哥,这次来,我岳父他让我带给你一句话,不过,我看他的态度,是四个字可以概括:勉为其难。”
宫野忙问:“一句什么话?”
三郎答道:“关于我岳父就职维持会长,商会会长,你拿出一个我岳父能接受的条件,他老人家耻于讨价还价。”
宫野一郎大喜,事情终于又迈进了积极的一步,太好了。赞道:“三郎弟弟,你岳父郭先生,不愧是江南领袖啊,大智慧。不向我提条件,却比提条件更能得到实惠,不佩服不行啊,你放心,我立即向派遣军总司令部汇报,为你岳父争取最大的利益。”
这一天,是一九三八年四月的最后一天,天已放晴,艳阳下,青山绿原之间,鲜花朵朵盛开,在微风下摇曳,姹紫嫣红似繁锦,给这满世界的青葱萃绿里,点缀上充满勃勃生机的五彩缤纷。
三郎带着真一真二和龙梅,从常州乘车出,天将黑时才到宜兴,开好旅馆出去吃饭。因为夹浦据点被歼灭,到处正在戒严搜捕嫌犯,鬼子丶特务丶便衣四处窥探。城里满眼是断墙破屋,垃圾污水满街,见到的每一个行人,都是一脸的呆滞中透着无助的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