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了章旦的脑袋,上至太皇太后,下至京城逃难过来的流民无不拍手称快。快意之余还要再啐两口,骂一声“杀千刀”,恨意更浓的还要骂“断子绝孙”。
行宫里,章碛还戴着孝,分辨了一下黑的人头,说“示众吧。”然后很和蔼地问赵锦“丞相可好”
赵锦虽然年纪一把了,仍然十分精神,担了个来送头的使者。她看着这个小年轻跟她面前装镇定心中十分好笑,章碛经历也算丰富了,丰富的经历也确实增长了他的一些见识,他倒是能现问题,却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赵锦不卑不亢地先回了一句“敝上已非丞相。”然后才说公孙佳现在还好,正在收拾章旦那一路逃命留下的烂摊子。他的溃兵,他对沿途的破坏,以及对曾经收留过他的人的处理。公孙佳奖励了擒杀章旦的头人,没有问罪公公只是容留过章旦一段时间的人,只是对曾经给章旦了粮草、兵马的人予以惩戒。
章旦的溃兵有部分是京城的守卫,有部分则是无业流民、游手好闲的混混之类,这两类也是区分对待的。士卒,另行编队,也不重责,但对有官职还陪着章旦疯的,有一个算一个治起来毫不手软。
总之,层次分明,很符合她的一贯风格。
再有就是善后了,恢复生产是必须的。乱军过处必然有损,因此受到损失的百姓要有减免税的措施不减他们也拿不出什么钱粮来了。因此受损负债卖身为奴婢的,官府出钱赎回,务必不能减少良民的数量。等等。有被乱军挟裹的人,开了条子许他们回家与家人团聚。等等。
章旦与章嶟一样,逃命也没忘了带金银珠宝,熊孩子妹妹直接分了一半给献头的领,拿了另一半回来交差。公孙佳也不好骂她,分了一半让熊孩子犒赏三军,另一半就用来填窟窿。
章碛微微怅然,挺能干的一个人,可惜就这么走了。他试探地问公孙佳接下来有什么计划,赵锦也很坦率地告诉他“现在敝上应该已经行完燎祭了。”然后拿出正式的文书,算是通知章碛。
章碛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既然拦不住,他也没有再当面责问赵锦。事已至此,他更加希望可以与公孙佳联手,把南边那个章砳给干掉那个才是他的腹心大患。赵锦此来却不是为了这个的,她说“这不是在下可以做主的事情。”便告退了。
章碛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是可行的,他想了一下,召集了容逸又命人请来赵司翰,这两位曾是昔年的丞相,想必会有更好的办法。
容逸与赵司翰面面相觑,心道你还没看明白赵司翰就更是懊悔当年三个皇子,为什么不好好教一教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两人都没有对章碛当面挑明,而是说会与赵锦谈一谈。看到章碛一副放心的样子,两人不知是该心疼他,还是心疼自己。论理他们都是老鬼了,该心疼天真的年轻人,想到自己的一腔抱负、想到天下的百姓,又觉得自己真是太可怜了
出了行宫,赵司翰道“去见见文华”
容逸道“本就打算见她的。”
赵锦在雍邑的宅子都还没被没收,也是奇景了。容逸、赵司翰与在雍邑的几位京派望族的话事人都到了,再见面时感慨万千赵锦越活越精神了,谁能想到,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妇人还能跑这么一趟呢
她还与他们平起平坐。
容逸等人还要顾及身份,再确认一回“果真没有转圜余地果真是敌国了她真的已然自立昔日君臣之义,就这么断了吗”
赵锦道“是要敝上为臣敝上也曾为臣,可君呢要拜哪个君啊你们还想做左右逢源的忠臣吗再扶立一个庸主,再小心伺候着,再担着所有的事儿,再来乱一回怎么从京城逃出来的,都忘了吗这年月,庸主安排不好天下事。别跟我抬杠说英主,你们的英主在哪儿呢”
容逸问赵锦“如果我们愿意遵从天命,又如何”
“顺天应命,那不挺好”赵锦说。
容逸也跟她摊牌了“这事太大,你得说明白。”
赵锦道“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她呀她什么时候没有成算,什么时候骗你玩儿了再给你们说句实话,你们有多久没有收到下面的公文了”她一口气报了七座城的名字,“都已闻风献城了。郡守还是郡守、县令还是县令,该抚民的抚民,该征粮的征粮。”
赵司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我来的时候,”赵锦说,“他们已献城,自然不会再给你文书啦。敝上让我把这个消息先告诉你。”
容逸与公孙佳是有默契的,也一直在配合,但他仍然坚持要赵锦给一个明确的说法,赵锦道“我在行宫里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国书都递了,人头也交了。刚才对你也说得很明白了,一切如旧她之前请走章嶟的时候,何曾损害过大家咱们现在还有得损吗是咱们需要有这么一个人,既有兵马,又能把道理和利害都看得明明白白的,还不会趁机把咱们当肥羊给宰了,又能安排好大家,你们说是不是”
几人早就有预感,且私下与交好的人不知道说过多少回了。反正,他们不能让南朝得势,既然如此,那谁当皇帝确实也没什么区别了。再说了,换一个人当皇帝,说不定就此转运了呢
直到此时才有人想起来“可她是个女人呀”
赵锦斜眼看他,这个人赵锦也认识,谢普。她笑道“您终于想起来了,要么,让她走,咱们拜您为主”
容逸道“莫说气话”
谢普道“不是我多事,可这礼仪怎么弄元铮呢他算什么后嗣怎么立她只有一个女公子呀。还有七庙这后宫礼法”
赵锦道“现在想后宫是不是太早了点儿先把眼前过下去吧,再等等,梁平该来叫你起床了。再说了,非得照着旧样子来制订礼仪这不正是诸位的长处吗真要让别人把一切都做完了,要咱们有什么用看看,看看,这里还剩几个人呐还等着别人来求吗换一个人,不会这么需要你们的”
赵司翰想了一下,赵锦后来说的这些话倒真是为了大家着想,他的心也软了些,说“也罢,我去劝太皇太后。”
赵锦压住了他的袖子,姐弟俩眼神交汇,赵锦的心也软了,当年她也曾求过这个弟弟的庇佑。她说“别自己去,叫人记下来了,好看么让王济堂去劝,那老货,心里明白着呢你只要对他说,太宗的血脉会被保全,章嶟已经死了,公孙不会报复到别人头人,他是会做这个说客的。你劝,不如他劝。”
赵司翰道“几乎忘了还有这个人啦,好,我去找他。”
容逸当机立断“那就这么定了”
游说太皇太后是很无趣的一件事儿,她与章碛一样,至今仍然是有个合纵连横的想法。被王济堂说明了,才如梦如醒“原来她是想干这个事她怎么能呢她一个女人家,这心是不是太大了点”
王济堂道“娘娘”怎么这个时候还跑题了呢他把太皇太后的魂儿给叫了回来,对她说“她怎么想的,咱们也猜不到,咱们只看自己好不好”
“好,你说。”
王济堂道“上皇已然驾崩了,可三郎还在,咱们说他是伪帝,他有土地有兵马。咱们现在是被两面夹击,公孙要南下,咱们在路上。三郎更不用说,他现在也够不着公孙。已然有人献城降了公孙了,唉”
太皇太后垂泪道“我怎么就不死在京城了呢死在那里,好歹不用亲手把玉玺交出去啊你让二郎怎么办”
王济堂道“落在公孙手里,比落在三郎手里下场要好。”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了“取舍”。害当初还给公孙佳当老师呢,人家倒好,是真的能舍,也是真的能取。
太皇太后想了一下,问道“公孙佳当真决意要反”
“要反也不必迎您过来,也不必接着二郎了,路上一只枕头就能送娘娘上路了。那时雍邑群龙无,又深恨章旦、上皇,她登高一呼,又何必多生以后这些事呢”王济堂小心地给太皇太后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