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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君王思(第2页)

他还能在自己的羽翼下多久?

对上拾兰那纯澈的双眼,萧葛兰向她笑笑。待拾兰转过头去,本就艰难的笑容慢慢化作一丝苦涩。

只见拾兰从袖中掏出一个小果子,轻轻将其握在婴儿的小手中,柔声哄着他。见婴儿心情甚好,萧葛兰复露出一丝笑意。

此时,述宁提着裙子匆匆跑入这热闹的府邸,对萧葛兰耳语几句,她惊得一颤。览宁声音凝重:“你确定消息来源可靠?”

不少来访的贵妇注意到此幕,纷纷停止了交谈。

述宁如鲠在喉,她的声音微弱而艰难:“对外称是长子夫人身子不适,但长子府的府医悄悄透露过消息,实际上是……”她顿住了,见览宁与萧葛兰交换了一个神色,又将声音压得更低:“长子夫人的孩子可能不保……”

萧葛兰的手指猛然捏紧茶杯,几乎要将其捏碎,才使她不会在众人面前失态。而览宁听得此话,也知趣地不再言,内心却也同她的主子一般不是滋味。

心中疑云重重,然萧葛兰从览宁怀中接过小卫秩,向旁侧正相谈甚欢的贵妇们走去了。多年的默契使得两名侍女已经意会。

次日下午卫骅从军营回府之前,萧葛兰一直在推测着各种可能。

昨日,她就立即派了三个心腹侍人暗中调查,并叮嘱他们不得走漏任何风声。今日上午,心腹侍人前来报告,长子夫人前些日子身体一向很好,亦没有什么烦心事缠绕,至于忽然病倒,无非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对她下药,要么是有人暗中使计,对长子夫人放流言,于无形之中达到目的。

亦或者说,这是一个巨大的局,正引着有心调查的人一步步走上歧途。要以长子夫人为开幕,一点、一点地将所有人收卷其中……她希望自己想多了。

萧葛兰忽然渺小了。生完孩子的这三个月,外界的事她几乎不闻不问,大部分交与心腹处理。如今,她倒是感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了。

眼前跪着三个心腹,萧葛兰恨恨道:“继续查清楚,我决不允许阿兄的孩子受到伤害。”她顿了顿,又道,“再派芸里进宫,务必保住这个孩子。”

三人方要应声,听到后半句却面露犹豫之色。其中一人道:“夫人,大公子府里配的府医医术都很精湛。而且若是派肃侯府的府医去,怕是……会教不少有心之人盯上!”

萧葛兰在下此命令之时亦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她甚至想过,若是此事故意令她的父王知道,必是怒极,而谁也不敢在此时顶风作案。但她反过来一想,幕后之人若是再次下手,定比自己和父王都要快,只怕到彼时连后悔都来不及。如今连她的心腹都这样相劝,她只得暂时放下这个想法。

心腹接令继续深入调查,而萧葛兰忽然间意识到另一个关键的问题。

();()  此人是因嫉妒王长子萧长霖而将计使在他的夫人身上,还是同璴里有闺中的纠葛?目前来说,前者更为可能。

此时述宁来报,肃侯卫骅回府。萧葛兰心生一计,对着述宁耳语几句,述宁应声退出。

萧葛兰敏捷地翻上榻,将被子拉在身上,又顺手从头上取下几个珠钗放在床头的梳妆台上。果不其然,待侍女备宁拉开房门,只见卫骅连腰间的剑都没来得及取下就冲向榻边,面带忧色。

而萧葛兰坐在榻上,长发松散齐腰,面容憔悴。

她屏退了侍人侍女,卫骅叹道:“述宁说你最近两天心情不太好,如今这都快病倒了。发生了何事?”

萧葛兰道:“无事,或许只是百日宴那天有些劳累了。”

卫骅道:“好好休息吧,我唤芸里来这里守着。”他嘴上虽这样说着,心中却不免有些疑惑。他的夫人他很了解,她不似南国女子一般婉柔,即便是偶遇思魔,也仍保持着她一如既往端庄而高傲的仪态。但忽然想到她生下卫秩之时脱力睡去之事,便自我安慰,她或许是真累了。

正当他转身离去,萧葛兰忽然揪住他的衣服,使他再次回首。萧葛兰的眼神满是楚楚:“百日宴那日,阿兄和阿嫂都未曾前来。尤其是阿兄,他只在阿秩满月之时来过一次……”

卫骅轻笑,如释重负。萧长霖繁忙,卫骅与萧葛兰可以理解。但听到璴里的消息,卫骅的神色微微一变。他们都是生性多疑之人,萧葛兰在猜忌,卫骅更在猜忌。然他似轻松地道:“长子夫人怀有身孕,身子不适不能前来也是正常。”

萧葛兰于心中冷笑一声:好个“长子夫人”,叫得好生云淡风轻。

他的丈夫,要么是无法忘却旧情,要么……便不是局外人。她宁愿是前者,但无论是哪一种,她都会深深地痛。

芸里出身早已落魄的南方小族,七岁时背井离乡,走走停停一路向北,到达燕云时已是十六岁的年纪。她这一路见识了珠玉与布衣、繁华与驳杂,感受世态种种使她成熟内敛又富有故事。萧葛兰那日虽下定决心不派遣她进宫,却听说璴里情况危急,也终是放不下心,便派心腹秘密护送她进宫了。

这几日瑰里住在长子府,总是缠着芸里教她给自己将南方的故事。每当芸里遂了她的心意,她都怀着一腔期待静静地聆听,听着海风卷浪,听着江南烟雨,也听着东夷南蛮……但唯独听不到望族与动乱。

“芸里姐姐,南方真的不安定吗?”

这句本是出于好奇的话语,使得芸里心间蓦地剧痛,无数碎片的记忆交杂、纷拧在一起,使她忽然醒悟自己为何要来到北方——而现在的自己,根本未曾做到。

“小姐何出此言?昔年北人南迁,图的不就是南方的安定吗?”感受之切,痛之深,而愿之衷。当年她也是这样的年纪,便承受了身边贵人无法想象的残酷。芸里并不想令这样的一个小姑娘过早明白这一切,即便告诉她南方的种种,她或许也仅是随便听听罢了——毕竟与她无关。

瑰里答道:“因为我阿弟的名字是定南。”北人南迁或许是因为彼时北方诸王相继发动战乱,才使得这里硝烟千里。而如今仅剩下三个国家,国都均在北方,南方相较于这里便显得不甚安定了。

芸里一怔,这或许是一个将军父亲对于一个男孩最强烈的盼望,也是她的平生所愿!但芸里不愿过多提起自己的过往,便温言将她哄着。而瑰里也知自己对此有些过于执着了,也便知趣地到院中赏红叶了,室内仅余下璴里与于芸里二人。

璴里在榻上笑道:“你可喜欢这孩子?”

芸里对于璴里是敬畏的,也是真心觉得瑰里纯真又懂事,便点点头,转身在几案上为璴里熬药。耳边忽又传来璴里的声音:“芸里。”

芸里停下手中的动作,道:“长子夫人有何吩咐?”

璴里道:“此毒可致命?”

芸里垂首答道:“于产妇来说,剂量大致死、剂量小滑胎,若微小则稍有不适。”她惶恐地跪下:“恕臣医说一句僭越的话,此人定是与长子夫人有交情而不想加害于您,却不想让您生下孩子。”

这样一个纠结的行为,令璴里陷入困顿。

芸里想起那几个夜晚,她奉命保住这个孩子时,长子府上下的慌忙以及长子夫人的痛苦。此时见璴里神色失落,她便宽慰道:“长子夫人福分大,如今孩子生得好,夫人仅用按时进药就好了。”

“先代我谢过齐国公主,待孩子长得稳些,我便拜访肃候府。”璴里道。

芸里应声退出。

璴里轻叹,保住这个孩子使她多承受了多少身体兼心里的痛苦。她仅希望她们母子平安,她也希望她可以在自己的庇佑下长大,有着一双爱她的父母,而不是像自己一般命运多舛而真情难得……

“无论如何,这个孩子都是福大命大的,她也应带着这样的福气长大。她的名字应该叫作——留宁。”璴里默默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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