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从药箱里拿出伤药,道“今年年初。”
年初谈定婚事,那想来去年年底就开始联络了,然而他居然到了今年三月才知道消息。
战长林目光冰冷地定在窗柩上,扶风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开来的戾气,静了会儿后,他主动道“阁下还有什么想问的”
战长林道“晋王当年布下陷阱,弑兄登基,背后走狗之便是赵霁,这样一个狡诈奸猾、心肠恶黑的人,你家郡主究竟是怎么看上的”
扶风道“阁下慎言。”
战长林冷道“慎言哪一个狗皇帝,还是赵霁”
他突然嚣张至此,言辞间不但没有一点敬畏,反倒透着一股冷森森的杀意,扶风换药的动作微滞,抿紧唇,无以对答。
战长林道“晋王登基三年,赵霁自诩从龙有功,在朝堂上平步青云,建新党,杀旧臣,极尽所能党同伐异,如今位极人臣,的确风光无限,但他干过的那些腌臜事,你家郡主就真的一无所闻又或者,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扶风沉默。
赵霁世家出身,惊才绝艳,在步入朝堂前,的确是人如其名,光风霁月。然而朝堂终究不会是翩翩才子吟风弄月的净土,入仕后的赵霁充分展现着一个权臣的天赋,心机深沉,手段狠辣,每动杀念,必把政敌连根拔起,人前却又光明磊落,无论手上沾着多少鲜血,官服都永远鲜亮整洁。
在那些暗无天日的地方,他残害过多少人命,碾碎过多少家庭,居云岫知不知道
答案当然是知道,但这个答案,并不足以撼动居云岫要嫁入赵家的决心。
遑论如今箭已离弦,覆水难收,这一条路,居云岫既已踏上,就绝不可能半途回头。
“阁下说这一番话,是想阻止郡主再嫁吗”扶风道,“可我记得那日在树林里,阁下亲口说过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的。”
战长林望着窗上的雨影,唇紧收成一线。
扶风故意道“还是说,阁下根本就是旧情难忘,所以接二连三蓄意阻拦”
扶风有心刺激,如果在平常,战长林至多洋洋一笑,然而今夜,“旧情难忘”这四个字突然像一把利刀,狠狠地插进了战长林心里,那种痛,怎么挨都挨不住。
他仰起脸,瞪直眼看向房梁一角,半晌,才从唇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
“旧情难忘”他笑完,又换了那副散漫脸孔,慢悠悠道,“我在你们眼里不过是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畜生而已,不配谈旧情二字吧”
扶风脸色突然静默。
战长林道“可惜这世上的畜生不止我一个,她要改嫁,有的是良配可选,何必重蹈覆辙”
扶风双目深垂,目光藏在暗影里,良久才道“谁是良配,郡主自知。”
战长林笑而不语。
扶风后退一步,道“药已换好,在下告辞了。”
收拾药箱的窸窣声和脚步声在耳后响起,随后是关门声,战长林双臂搭在椅背上,定睛看着窗外晦雨,闭上眼,疲惫地埋低头。
大雨在半夜收歇,次日辰时,太阳破开云层,晒着地上清浅的雨水。乔簌簌挎着行李,牵着一只小黑狗来到战长林屋前,准备最后看一看他回来没有,一见门是关严的,眼睛一亮,上前喊道“长林大哥”
这回喊完,屋里仍是半点动静也无,乔簌簌忍不住抬手叩门,没敲几下,门突然从内“唰”一声打开。
战长林阴沉沉地道“喊冤”
乔簌簌抬头看到他的脸,倒抽口气,牵着狗微微后退“你”
战长林知道自己脸色差,他本就熬了两天两夜,眼睑处一圈青痕,昨晚上又做了一夜的噩梦,这会儿状态应该不比鬼好上多少。
撑着门,战长林耷眼道“什么事”
乔簌簌平复心神,道“也没什么,就是我要走了,过来跟你打声招呼。”
战长林俊眉微挑“走”
乔簌簌点头,想到回家就能等到大哥的消息,笑起来道“我找到了太岁阁的人,把我大哥的画像给了他们,他们承诺三个月内,必定查到我大哥的下落,届时会把消息送到我家,所以我现在不用再到处奔走,只管回家等候佳音便好啦。”
战长林前一刻还混浊的眼睛蓦地迸出一点寒芒“太岁阁”
乔簌簌道“是啊,如今江湖上最大的情报组织,你整日在外化缘,也算半个走江湖的,不会连太岁阁都没听过吧”
说到这里,突然又有点嗔怪,怪他不跟自己提太岁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