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县长不是襄平县人,社会传闻大有来头。刚到县里,还是一位排名靠后的副县长,可不到半年,就挤走了前任,坐上了县长的位置。
圈子里,把干部划分为蜗牛干部、老牛干部、毛驴干部、千里马干部、楼梯干部、电梯干部和火箭干部。存在是合理的。用不着怨天尤人,况且,官场的水太深。干部成长很难抛开家世背景与成长环境。
顾名思义。在一个位置,一辈子一动不动,被戏称作蜗牛干部;十几、二十几年,挪动一步,被戏称作老牛干部;因心怀不满,牢骚满腹,经常在领导面前尥蹶子,被戏称作毛驴干部;德才兼备,履历漂亮,只是一时不遇,等待机缘的,被戏称作千里马干部。
虽然走得不快,却能步步高升,这样的干部,被戏称作楼梯干部;学历、年龄、政治面貌、工作经历等硬件过硬,又搭上政策红利,到时就升迁的,被戏称作电梯干部。出身显赫,被上边器重,重点培养,频繁破格提拔的干部,被戏称作火箭干部。
郑县长就是一名实打实的电梯干部。邵勇曾经登门拜访,却被婉拒。虽然素未谋面,却是早有耳闻。今天,郑县长主动要见自己,邵勇不免心里打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邵勇心下一横,管他呢!既然事情已经出了,横竖豁出去了。邵勇向前一步,站到郑县长面前,脸上肌肉紧张,想笑,却比哭强不了多少。
郑县长上下打量邵勇。大高个,长瓜脸,浓眉大眼,鼻直口方,一脸英气。心中暗暗称赞像一个能干事,能干成事的人!
“你是邵勇?”
“我是邵勇!”
县长问,邵勇答。
“你不用紧张。”郑县长微微一笑,“我就随便问问。”
“我不紧张!”
邵勇身上肌肉紧,暗骂自己草蛋,真想伸手抽自己两巴掌,可当着这么多人呢!唉!自己面对歹徒也没这么没出息啊!莫非是年纪大了,有家有业,胆子变小啦!
“我知道你!十八九岁,擒拿劫车歹徒;前几个月,又勇斗绑匪。现在,又代人受过,胆子不小啊!”
郑县长面相婉约,可说出的话,却句句如同惊堂木,敲在邵勇的心上。
“没有!没有!”
邵勇嘴里否认,心里却虚了。他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紧张了——世间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弄虚作假,不仅需要智慧,更需要胆量。自己虽名叫邵勇,可造假恰恰不够勇敢。
“你别说没有!我也别说有!”一指厂区,“除了厂门口那两行字,高高兴兴上班,平平安安回家。跟安全生产有点牵连,满院子,也没见一块警示标牌,一句安全标语吧!”瞪了邵勇一眼,“你就是这么抓安全生产的?”
邵勇听了,倒抽一口凉气,低头不语。
“来的路上,不少人跟我说,夸你虽是农民,却不等同于普通的农民,办企业有战略眼光。又讲什么,白手起家,在襄平民企中第一个建变电所;开创了民企买断国企的先例;四两拨千斤,解决了产能、商标与材质单,这些卡脖子难题。可今天,不该让我看到的,全看到了;该让我看到的,我可是收获不多啊!”
郑县长冷冷地盯着邵勇,等待邵勇的解释。邵勇自知理亏,只能认打认罚。哪怕被县长骂两句,能让县长开心,那就骂好啦!邵勇摆出肉头阵,想蒙混过关。
可郑县长却不依不饶,“安全制度、安全员、安全检查记录都有吗?有,拿来我看看。”
听郑县长要看这些,邵勇心下一喜,忙朝柱子使眼色。柱子会意,打电话给栓子,让栓子带安全员、安全生产记录和规章制度过来。
没几分钟,人到齐。郑县长从邵勇手里接过制度手册,安全生产记录,翻了翻,冷厉的脸色转缓,突然瞟了一眼站过来的几个安全员,冲邵勇喝问
“怎么连个臂章也没有?哪怕戴个红胳膊箍呢,也像是个抓安全生产的。名正则言顺;名不正则言不顺。不把安全员的威立起来,说出的话,谁肯听?!”
“我们马上改!马上改!”
邵勇的汗顺着鬓角淌下来。大冬天的,虽然脸上冒汗,脊背上却是凉飕飕的。他偷偷瞥了一眼这些安全员。一线工人戴黄色头盔,管理戴红色头盔,安全员戴蓝色头盔。现在他们手里都掐着安全生产记事簿,看上去像个管事的。
“有会议室吗?”
郑县长突然问。
“有!有!”
邵勇赶忙答应。
“能坐多少人?”
郑县长旁边一位领导模样的人追问。
“五十个以内都能坐下!”
邵勇一脸囧,连连作答。
“咱们的安全生产现场会,就在邵勇的厂里开。”郑县长一挥手,带着各大局长朝办公楼走,“让邵勇同志列席!”
听郑县长吩咐,县长身旁的那个人,放缓脚步,一拉邵勇,“音响什么的都有吧?赶紧让人调试好,可不能出岔子啊!”
看邵勇拨打手机,亲自安排,才快步挤过人群,追上郑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