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日子虽苦,可爹妈疼宝贝儿子,重体力活从不让他干。夏天在河里洗澡,和同村的伙伴一比,他的皮肤最好,除了左臂上接种疫苗留下的痘花儿,浑身上下连个疤疖都没有。可这回挨了枪打,长好了,也不知会留多大的疤!?以后,……。
他是喜欢6晓青的,正因为喜欢,他才在6晓青打靶时,违反安全条例,擅自留在堤内,没有躲到堤外的掩体里。他留下来,就是要让6晓青看到自己的勇敢,进而对自己产生好感。即使不能刮目相看,也能另眼相看。
他断定,刚刚摸枪的6晓青,是打不准的,甚至会脱靶,但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6晓青现自己,从雪坑里探出上身,给她加油,会放弃射击。因为紧张擦枪走火,误打误撞伤了自己。这一下,不仅让6晓青犯下大错,也无形中增加了他与6晓青之间的隔膜,也让母亲视6晓青为仇敌。
现在人保组讯问,泰安也没完全死心,仍心存侥幸。设想,如果自己不把事情做绝,6晓青或许对自己的宽宏大度心存感激,说不准,喜欢上自己,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泰安脑洞大开,满脑子奇思妙想。他没有按他妈撺掇的胡乱编造口供,原原本本讲述了事件经过。
在一旁旁听的泰安妈,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时不时插话,打断泰安的叙述。人保组不胜其烦,将她和泰安爹,从病房里驱赶出来。瞧见神情沮丧的邵勇,满脸不屑,鼻孔一哼,骂起了三七:
“俺说崽他爹,你说某人有这样的下场,是不是报应?按说,都是一个堡,前后街住着,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着也要有个关关照照,可你看刚才把他能的,一口一个主持公道。”瞟了瞟垂头丧气的邵勇,“不知道的以为,他是个人物呢!结果,丢人现眼,不单被撸了,还要被追究责任。弄不好,还不得蹲笆篱子去。”
泰安他爹过意不去,偷偷扫视着邵勇,压低声音喝阻:
“你个臭婆子,不要乱嚼舌头。损阴丧德的话说多了,小心口舌生疮。”
被自家老头子抢白,泰安妈顿时羞恼起来,不顾这里是医院,破口大骂:
“你个乌龟儿子王八蛋,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啦,敢咒俺!”叉着腰,“亏你是崽的爹!有你这样窝囊废的爹,崽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喷着唾沫,“想当年,要不是俺爹得了痨病,掏光了家底儿。俺身子也贱了。俺娘为了一大家子活命,两袋高粱把俺卖了。要不,就是打死喂狗,也轮不到你手里。”
恨铁不成钢,悔青了肠子,“跟你过这些年,家里攒下了啥?跟着你又落下了啥好?一年到头,拼死拼活地干,也没得你妈一句好话。没事儿到处扬贝俺。这回过了年,你要跟俺一条藤,分家!如果还和你妈、你弟、你妹一锅搅马勺,咱们就别过了。”
泰安爹被老婆子一顿数落,脸上挂不住,伸手打了婆子一个嘴巴。泰安妈当着邵勇面被打,炸了,连哭带喊,对泰安爹连打带骂。泰安爹碍于脸面,不想和婆子纠缠,用手臂护着自己,可婆子却疯了一样撒起了泼。
邵勇坐在长椅上瞧着,觉得上前拉也不是,起身走也不是。正在进退两难之际,人保组录完口供推门出来,喝止了。夫妇俩看人保组走了,也不再吵闹,相跟着躲进病房。
人保组推开医院走廊大门,正好与马道明、刘春杏和莫文明撞个正着。人保组审视着三个年轻人,嘴里骂道:
“毛毛愣愣的,能不能等大人走完了,你们小孩子再进来!没规矩!”
马道明、刘春杏和莫文明吐了吐舌头,闪身躲到一旁,让人保组从身前过去后,才快步冲进来,把邵勇围在当心。
邵勇强压不快,一脸风轻云淡,一手拉住道明,一手拉住文明。冲跟在后面的刘春杏强颜欢笑道:
“也不看看天色,还往这里跑?”
“不放心你吗?”
刘春杏内心纠结,说话时加着十二分的小心。
“不放心我?真是笑话!我还担心你们呢?”
邵勇让道明、文明和春杏坐下,可椅子太短了。春杏摇摇头道:
“你们仨儿坐着吧!俺站着就行!”
“事情说清楚了,俺们没事了。要不是摊上这码事,真看不出方干事面上冷,其实心热着呢!”
马道明不无感慨地对邵勇称赞着方干事。听马道明夸方天华,文明和春杏也连连点头,春杏接过话:
“邵勇哥,你从武装部离开后,在道明哥来以前,方干事使了不少劲。能看出她是石打石地帮咱们。这下,不单道明哥参军的事没受耽搁,俺的名声也保住了。可俺就是气不过,到底是哪个乌龟儿子王八蛋在背后使坏?要是被俺知道了,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外带着喝他的血!”
邵勇完全理解。毕竟春杏是女孩子,被人捉贱,恨得牙根痒痒,也在情理当中。可眼下,暴风雨已经来了,他暂时不想在举报信上纠缠。因为不用查,诬告人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只是在没有拿到确切的人证物证前,他不想把话说死,更不想现在让马道明和刘春杏知道。他不愿分马道明的心,也不想刘春杏受到更深的伤害。
装作若无其事的邵勇,更让春杏揪心。春杏是个泼辣姑娘,心直口快,装不住事儿。她抬眼瞧了眼道明,又瞧了眼文明,可俩人都像躲母老虎一样,刻意避开她的目光。春杏皱了皱光洁的额头,轻声对邵勇说:
“邵勇哥,你的事在武装部俺们就知道了。要是心烦,你就说出来;要是伤心,你就哭出来。哭,不丢人。可别硬撑着,憋坏了身子。”
春杏看邵勇无动于衷,“有一句话,放在俺心里好久了,怕你不高兴,始终没敢说。这回你摊了事儿,丢了差事儿,不如到俺舅的厂里当个工人。干二年临时工,只要一有机会,转为正式的,怎么不比在农村干一辈子强?”
邵勇面色一柔。他清楚春杏对自己一直非常关心,可没想到,好到了这个地步。她一直不说出来,却始终装在心里。对春杏的做法,邵勇是感激的,但他不能接受春杏的好意,因为接受了,自己就不值钱了。邵勇脸一松,笑道:
“你能做你舅的主?况且,你舅的厂子,是国家的,也不是你家的。”
自负地接着说:
“我是个大小伙子,再怎么着,也不用你这个小姑娘操心。你平平安安,我就放心啦!”
听邵勇的话,春杏立马急了:
“俺没骗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水分。上次舅舅见着你,就喜欢上你了,还说,还说,要是……”
“还说什么啦?春杏。不是还说,把你嫁给邵勇当老婆吧?!”
马道明看着春杏羞红的面颊,猜出了春杏没好意思说出口的话。
“道明哥,你坏!你们合起伙来欺负人!”
泼辣的刘春杏,被马道明揭破,也是满面桃花。她不敢面对邵勇,羞答答地转过身去。
莫文明见马道明与刘春杏笑闹,心里不是个滋味儿。他暗中喜欢刘春杏,却不承想,春杏早已芳心暗许。他暗暗叹息一声,道:
“咋没见6晓青啊?!”
文明提起6晓青,邵勇也是一惊,可不是,6晓青他们被人保组带走录口供,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可是仍然不见其中任何一个人回来,莫非……邵勇头一个大、二个大,再也不敢深想下去,因为他不愿面对那样的后果。
事有非常必有妖。想到最想见的6晓青没有出现,邵勇的身子不禁过电般一颤,忙追问坐在身边的马道明,“道明,你们难道一直没见到6晓青他们?”
在邵勇探寻的目光下,道明、文明和春杏,都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