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司府這回損失不小,但也有大收穫,桑吉與頓珠父子都是有驚無險,且成功取了達瓦的級,對於土司府來說,是一樁值得慶祝的大事。
當晚,土司府中燃起熊熊篝火,所有人傾巢而出,喝酒唱歌牽起手圍著篝火跳鍋莊慶祝。
孟連生肩上的箭簇,已經叫大夫拔出來,上過創傷藥後,用紗布巴扎得嚴嚴實實。
傷其實不算太嚴重,只是流血過多,折騰太久,延誤了治療,導致他有些虛弱,一直是昏昏睡睡。
沈玉桐聽到外面的笙歌樂舞,想到今日死了那麼多人,便對這場慶祝毫無興。
他陪在孟連生身旁,握著對方粗糙冰涼的手,長久地凝望著那張蒼白的面容,心中五味雜陳,也不知是心有餘悸的後怕,還是劫後餘生的欣喜。
如果那根箭射得再往下一點,只怕是這會兒床上的人已經跟孫志東一樣,躺在準備燃燒火化的柴火堆上。
孟連生是無父無母的孩子,才不過十九歲,若是死在這裡,大約也會想今日死去的那些人一樣,很快化為一抔黃土,被世人遺忘,就像從未來過這世上一樣。
幸而他的人生不是這樣。
他未來的日子一定還很長很長。
他們以後還會去聽佟老闆唱戲,去圍爐小館吃夜宵,還會去海灘曬他期待的日光浴。
只要他想要的,他一定陪他去完成。
他沒有家人,自己以後就是他的家人,他要對他好愛護他,如果再遇到危險,也要毫不猶豫地用自己的生命去保護他。
正胡思亂想著。一枚煙火啾的一聲飛上天空,伴隨著更加熱鬧的喧囂。
孟連生終於是被這巨大的動靜吵醒,濃長的睫毛眨了眨,雙眼緩緩睜開。
「小孟,你醒了?是不是外面吵到你了?」
孟連生似乎還有些混沌,眼皮子微垂,目光落在自己被握住的那隻手上,然後才緩緩搖搖頭。
「小孟!二公子!」杜贊從外面跑進來,手中端著一盤子烤熟切好的羊肉,「小孟一直沒吃飯,我拿了點羊肉。」
沈玉桐低聲道:「我扶你起來。」
孟連生:「嗯。」
將人扶起來後,沈玉桐原本是要餵他,但孟連生已經伸出未受傷的那隻手,拿過一塊烤羊肉慢條斯理啃著,約莫是真的餓了。
他想了想,給他倒了一杯茶水,在他口乾時,將杯子送到他口邊,孟連生就著他的手,喝兩口水,然後朝他彎唇一笑,是慣有的純良無辜笑容。
「還疼得很嗎?」沈玉桐問。
孟連生搖頭:「不疼,二公子不用擔心。」
杜贊道:「那麼長的箭簇扎進骨頭裡,哪能不疼?我這身上只是皮外傷都疼得厲害呢。」說著嘆息一聲,「要不是小孟你掩護我,我今天估計也和東哥一樣,死在山上了。」
孟連生又吃了一口羊肉,淡聲道:「杜贊大哥,人死不能復生,誰也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你也別太難過。」
杜贊紅著眼睛道:「我跟了東哥七八年,看到他好好一個人來,回去卻只能是一把骨灰,說不難過肯定是假的,不過干我們這行的,本來就是把脖子懸在刀刃上,我自己能撿回一條命,已經算是萬幸。」
沈玉桐一聽他說「脖子懸在刀刃上」,心中就狠狠一個激靈,趕緊道:「小孟杜贊,我看你們回了上海,就老老實實做生意,別再幹這些危險的事了。」
杜贊卻是苦笑一聲,道:「二公子,你身在錦繡堆里,背靠大樹,不懂外面的腥風血雨。如今這世道,我們在外面打拼的,要是老老實實,別人就不會讓我們好過。」
沈玉桐皺眉,憂心忡忡地看向孟連生。
孟連生抬起眼皮子,黑沉沉的眸子對上他,點頭道:「二公子放心,我其實就是在碼頭做事,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沈玉桐知道他與杜贊到底不一樣,微微舒了口氣。
因為孟連生和沈玉桐在這次狩獵被偷襲事件中,立下大功。養傷的這些日子,桑吉頓珠父子每日都差人送上各種各樣的補品,鹿茸蟲草人參換著花樣做給孟連生吃。
孟連生年紀輕輕,原本身體底子就不錯,在山上流失的血,在大補之下,很快補了回來,不過十來天,連帶臉頰都圓潤少許,氣色更是好過受傷之前。
只是肩膀上的傷,還是得一點一點癒合。
土司府雖有奴僕,但沈玉桐不想假他人之手,非得自己親手照顧他。好在孟連生只是肩膀受傷,除了寬衣和洗澡不大方便,生活自理沒什麼問題。
先前怕傷口碰水,沈玉桐都是打了熱水,替他擦身。待養了十來天,見他被土司府送來的各種補品,補得唇紅齒白,料想沒有大礙,便找到浴盆,讓他好好洗了個澡。
「二公子,我自己來吧!」
脫光了在浴盆中,與坐在床上到底不大一樣,孟連生有點不太自在地開口。
沈玉桐失笑:「你還害羞了?都是大男人,又不是沒坦誠相見過,別亂動,小心水弄到傷口。」
孟連生雙手搭在木盆邊緣,身子微微僵硬,卻老老實實沒有再動。
實際上他並非真的害羞,而是這些天因為總是進補,補得過頭,補出了一身邪火。
他是正常的男子,有著正常的欲望,但平日完全可以掌控身體的欲望,從不會讓自己在沈玉桐面前露出醜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