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男子先是雙眼一亮,繼而在看清來人的模樣時,又蹙起眉頭,露出顯而易見的失落,可見這人並非是他在等的人。
「二公子,」黑衣男人走過來,將傘舉在他頭上,客客氣氣道,「少爺半路被他父親攔下,你今日怕是等不到他了。小孟說最近變天,擔心你著涼,讓我帶二公子您回去。」
沈玉桐自嘲般笑了笑:「有勞你們費心了。」
他跟著撐傘的黑衣人,走到不遠處的一輛小汽車旁,對方體貼地替他打開後車座的門,讓他坐上去。
汽車穿過黑沉沉的雨幕,進入法租界,馬路兩旁的梧桐樹,在暗燈中輕輕搖擺著。
望著窗外熟悉的景致,沈玉桐才知道自己被帶回的,不是沈家花園,而是富民路那棟小樓,孟連生的私人寓所。
當然,最近也有流言說,這是孟老闆專為沈二公子安排的小公館。
車子在弄堂里一棟洋房門口停下,常安下車替沈玉桐打開車門,又推開洋樓虛掩的大門,領著人進屋。
客廳里的水晶燈亮著,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正坐在沙發上,端著一杯熱茶慢慢地飲。
常安走過去恭敬道:「小孟,我送二公子回來了。」
孟連生放下茶杯,點點頭溫聲道:「有勞了,你回去早點休息吧。」
「嗯,你和二公子早點休息。」
常安離開,偌大的洋房裡,便只剩下兩個人。
沈玉桐站在兩米之遙的地方,眉頭微微蹙起,神色複雜地望著沙發上的孟連生。
他應該是剛回來不久,衣服還沒換下。但在外忙碌一整日,無論是身上的毛呢西裝,還是那頭短髮,都依舊清爽整齊一絲不苟。
這個人生了一副周正俊朗的好皮囊,對外表也頗為講究,看起來早已是標準的上海灘摩登青年,很難想得出,幾年前的他,不過是個剛從鄉下來上海謀生的窮酸少年。
孟連生對上他的目光,彎唇輕笑了笑,起身走到他跟前,握住他冰涼的手,道:「這幾日變天,怎麼出門穿這麼少?」
「小孟……」沈玉桐啞聲開口,「你非要這樣嗎?我現在連小龍都不能見了?」
孟連生輕輕摸索著他的手,柔聲道:「我是正好聽說龍少爺偷偷從松江回上海,被龍叔知道後讓人半路攔了回去。知道你和他約了見面,怕你白等,才叫人去接你回來。這兩天降溫厲害,萬一你受風著涼,我看著也心疼。」
他說這話時,認真地凝望著望著對方,烏黑的眸子清澈得仿佛稚童,透出一種自然而然的純良與無辜,仿佛當真是一片好心受了冤枉。
沈玉桐別開目光,不再看他。過去這幾年,他就是被這張皮囊這雙眼睛所欺騙所迷惑,才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他說:「小孟,你覺得我們這樣有意思嗎?」
孟連生輕笑了笑道;「我知道我讓二公子失望了,但我自認也不算是十惡不赦的混蛋,對二公子更是一片真心實意。我做這一切,無非是保護二公子,保護你們沈家百年基業。」
沈玉桐不欲與他多說,只閉上眼睛,意興闌珊地搖搖頭。
孟連生對他的冷淡不以為意,又伸手摸摸他微濕的短髮,道:「二公子淋了雨,我去給你放熱水,你趕緊好好泡個澡,免得著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