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其他人不知他與孟連生的關係,沈玉桉卻再清楚不過。發生這麼大的事,他是真為自己這可憐的弟弟捏了把汗。
原本他想著,只要孟連生能活過來,弟弟願意跟個男人過日子,那就隨他去吧。
可沒想到,孟連生醒來後,弟弟卻再不去醫院,問他,他只說他與小孟的緣分到此為止。
沈玉桉知道弟弟是怕了,畢竟小龍就死在他懷中,他過不了心裡那關。
這大概就是沈家二公子命中注定的那場桃花劫。
沈玉桐回家休息了兩日,便一頭扎進奉賢鹽場。
午夜夢回之間,常常覺得發生的那一切,都只是自己做夢。
夢醒了,龍嘉林就會從豫北跑回來看自己,抱怨駐地日子太苦。孟連生也還是當初那個純良無害的少年。
但清晨醒來,便知那不是夢。
他沒再關注孟連生,只知道對方兩個月後出了院,左腿留了疾。
再之後,看到報紙上寫,立退出煙土行業,老闆孟連生捐出所有身家退隱。
八月入秋,常安來沈家花園,給沈玉桐送了一封信。這信自然是來自孟連生。
沈玉桐打開信箋。
瀟灑俊逸的字跡,他再熟悉不過。
二公子如晤:
歲月不居,時節如流。二公子展此信時,我已隱居故鄉徽州。滬上匆匆六載,於我而言,是紅塵遊戲,名利猶虛,最終只留罪孽滿身。唯與二公子一段情誼,讓我不虛此行。二公子待我之情,此生無以為報,唯有遙祝二公子平安順遂,沈氏鹽業蒸蒸日上。
言不盡思,再祈珍重。
小孟敬上。
簡單一張信箋,寥寥三言五語,是孟連生一路來的風格。
他從立隱退,沈玉桐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他竟是離開上海,回了故鄉皖南。
這封信中說紅塵遊戲,名利猶虛,是那年元宵燈會,兩人一起看的那個猴兒的燈謎。
——溪壑分離,紅塵遊戲,真何?名利有虛,後事終難繼。
山中猴兒,到了塵世,穿官服戴官帽,不過是遊戲一場,皆為虛妄。
他自己倒是會比喻,不過他哪裡是耍戲的猴兒,他若真是猴,那也是不輸齊天大聖的潑猴,齊天大聖是大鬧天宮,他是大鬧上海灘。
想到這裡,沈玉桐原本是想笑的,也確實笑了,只是笑著笑著,又漸漸覺得眼眶酸澀。
他知道,孟連生選擇隱退大概是最好的結局,刀尖舔血,鑽營算計,總歸這不是長久之計。自己也能徹底放下了一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