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蘭連同十幾位不甘就此離去的知青,伸手攔住了韓連長的去路。
韓連長無奈地嘆口氣:「我自覺已經做得公平公正公允了,你們打聽打聽,哪個農場像咱們一樣,回城名額下來,人員是一級一級從對農場的貢獻、能力和家庭情況選拔出來,公之於眾的。」
「宋長宏呢?」有人問道。
「他爸病危,強撐著要見兒子最後一面。你們說我能不放他回去嗎?我知道,你們又該說了,給他一個月假期讓他回去看看不就得了,幹嘛還要給他一個回城名額,他也沒給咱農場做什麼大貢獻,雖能日日掙十個工分,可跟他一樣能幹人的也不少。嗐,我跟你們說,他還真需這個名額。大伙兒不知道吧,他母親早幾年沒了,下面一溜三個妹妹一個弟弟,最大的妹妹14歲,最小的弟弟七歲,眼見他爸這個頂樑柱就要沒了,你們說,他不回去,他爸的工作誰頂,幾個弟妹誰養?」
張蘭:「周楠呢,她為什麼能回去?」
韓連長淡淡掃視她一眼,看向眾人:「去年開荒,周楠被倒下的大樹砸傷腿,大伙兒不會忘了吧?」
當時恰逢一場大雨來襲,山路難行,農場醫療條件有限,人又送不出去,延誤了醫治時間,好好一個姑娘瘸了條腿,談好的對象也吹了。
韓連長提起心中就有愧!
「其他人不用我一個個說了吧?」
大夥互視一眼,慢慢散了。
張蘭氣得恨恨跺了下腳,回到醫院病房,一把將床頭柜上的飯盒、勺筷、搪瓷缸子掃落在地。
霹靂巴拉一陣響,嚇得俞舒雅「哇」一聲哭了起來。
「哭、哭,就知道哭!」
俞景現伸手去拉妹妹,俞舒雅知道他得了狂犬病,哪敢讓他碰,身子一縮,躲到了牆角:「嗚……媽媽、媽媽……」
俞景現看著避他如蛇蠍的妹妹和一回病房就自覺離他遠遠的媽媽,心裡一陣難受:「媽,我們隨軍不好嗎?」
俞舒雅跟著哭道:「我想爸爸!」
魂牽夢縈,張蘭做夢都想回城,嘗一口陝西路紅房子西餐館裡的芝士焗龍蝦、炸鵪鶉、鴨胸……吃一口姆媽做的生煎、小籠、燒賣,和朋友逛一逛百貨商店,挑款香水,買瓶雪花膏,來支口紅,完了,挽手去復興路電影院吹著冷氣,吃著冰激凌悠閒小資地看場電影……
「叩叩!」
護士長端著一小鋁盆雞湯,站在門口敲了敲門,目光掃過哭泣的俞舒雅和地上的飯盒勺筷等:「舒雅怎麼哭了?」
張蘭快斂去臉上的情緒,回身道:「小孩子家家不知道東西主貴,一揮手把搪瓷缸什麼的全掃在了地上,我正訓她呢。」
俞舒雅抬頭覷眼笑眯眯的媽媽,抽噎著沒敢反駁。
護士長把盆放在床頭柜上,彎腰和張蘭一起把東西撿起來,拉過俞舒雅,貼了貼她的額頭:「舒雅哪裡不舒服嗎?」
俞舒雅蹂躪著衣角,垂著頭,哽咽道:「我想爸爸!」
韓連長辦公室門前發生的事,護士長剛聽手下的小護士說了,明白張蘭的心結。這事,只能私下開導幾句,卻不能當著孩子的面說。
護士長攬著俞舒雅拍了拍她的背:「阿姨帶了雞湯來,你和哥哥一人喝一碗好不好?」
張蘭客氣道:「又讓你破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