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他答应过她的。
大人不会骗小孩子。
最后,宝珍以最近卖花运动量过大、再加上自己长身体为由,勉强把这件事扛下,但阿婆阿爷还是语重心长对她说了句。
“宝珍,好孩子,咱家虽然不富裕,但一点点应急的钱还是有,不要把自己累到了,再怎么卖花,三餐还是要按时吃,暴饮暴食对自己身体不好,知道吗?”
“嗯嗯,知道啦!”
宝珍打消阿婆阿爷的疑虑,悄悄溜进自己的小屋,开门关门的速度很快,她背贴着生锈冰冷的门板,意外对上坐在板凳上、靠着墙睁眼看她的男人。
他的眼神古井无波,没有丝毫涟漪,哪怕他都听到了。
宝珍哪知道这么多,小声道:“放心,阿婆阿爷不会发现你的,以后有我一口饭就有你一口吃的,希望你快快把伤养好。”
“不怕我出尔反尔?”
“唔?!”宝珍瞪圆眼睛,似乎信了他的话,喜怒写在脸上,“你答应过我的!”
男人没有说话,闭眼休息。
她白日念完书、做完功课就抓紧时间卖花,穿着普通的小女孩瘦瘦小小一只,水蓝的盘扣学生装、黑色及踝长裙,扎着两根麻花辫,背了细长的背篓,载着鲜艳的玫瑰穿过东珠市的大街小巷。
宝珍每天归家的时间不定,卖得快就早,卖得慢就晚,她什么时候吃饭,男人就什么时候吃,当然,不规律的饮食习惯还是惹得阿婆阿爷天天在她耳根子边絮叨。
这天,宝珍很晚才回来,把七叔娟婶吓坏了,老两口拉着小丫头在堂屋苦口婆心,屋子小,隔音效果一般,男人坐在宝珍的房间默默听完外边的声音,直到阿婆阿爷去休息,宝珍才悄悄咪咪端着留的饭菜进屋。
“哥哥,吃饭了。”
男人吃着饭,小女孩背对他,在整理背篓里残破的玫瑰,她的动作过于小心,精心呵护着每一枝,确保花瓣不会再掉,这才露出心满意足的笑。
“还差多少?”
“嗯?”
宝珍捧着玫瑰转身,仰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男人,他长得很高,低眸看她时,眼神无波无痕,却比最初时少了尖锐的戾气和森然的压迫感。
小小的屋子里,顶上悬着一颗灯泡,橘黄偏暗的光洒下,大部分落在男人身上,一大一小,无声地望着彼此。
“还差多少?”
“什么?”
“钱。”
宝珍掰着手指数了数,最后竖起一根手指,“一块钱。”
读书夏令营很贵,她是真的想去,但不想再给阿婆阿爷增加负担。
男人与她错身,坐下,靠着墙壁阖眼休息。
宝珍不明白他刚刚为什么要问那些,也没多想,小心翼翼把玫瑰放进瓶子,鲜艳的花盛开在男人的左手边,还挺好看,小女孩盯着笑了笑,目光落到他身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轻轻把玫瑰推过去,离得更近了。
“送给你。”
是细微的声音。
美好的东西,总会令人心情舒畅,她希望他也是,这样以后他走的时候也不会为难她和阿婆阿爷。
宝珍没有那些弯弯绕绕,开开心心爬上床,盖着薄薄的被子,迎着夏日夜晚时不时吹来的一点点凉风入睡。
窗外皎洁的月光探入室内,在空中折出一道斜斜的光柱,隐隐可窥细细的浮尘,月色照在盛开的红玫瑰上,根茎吸饱了水,花瓣娇艳鲜活。
男人靠着墙面,一双平静深邃的眸子盯着手边的玫瑰。
半晌,他伸手,修长的指尖轻轻碰了碰。
宝珍一夜好眠,醒来时,惊喜地发现自己手臂上没有被蚊虫咬红的疙瘩。
夏季多蚊虫,尤其是他们住的旧唐楼,虫子可多了。
她夜里总是睡不安稳。
宝珍伸了个懒腰,扭头,发现身边的凳子空空如也,那个她被迫带回来的男人早已不见踪影,她吓了一跳,连忙找完整个屋子,阿婆阿爷一脸疑惑,连忙问她怎么了。
她没敢说,但可以确认。
他终于走了。
宝珍如释重负,回到自己的屋子,看到小木桌上,玫瑰底下放着几张大额钞票和一些零散的钱币。
金黄的阳光穿进来,玫瑰灼灼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