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洁癖症其实已经比以前好了许多,也不像以前还在山上时那样讲究,连外头的桌椅板凳都不愿碰。
但是在外面吃东西,他还是克服不了心底的那道坎儿。
要是没有侍卫替他备好惯用的杯碟,裴玉是饿死也不肯用酒店的器物。
“喏,吃这个,师兄给你拿的。”萧玄策从怀里掏出个纸包,里头装着两枚还带着他体温的青团,“里头还填了红豆沙馅。”
裴玉接过青团,咬了一口。
软糯的糯米皮里裹着细腻香甜的红豆沙,一口咬下去,清甜的香味便在口腔中弥散开来。
“你从厨房拿的?”裴玉又咬了一口。
萧玄策看着他鼓着腮帮子吃青团,笑了笑:“嗯。”
太阳逐渐升高,这个时间城门也已经开了,街道上的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货郎们摇着拨浪鼓走街串巷,农户也背着背篓或挑着扁担,进城售卖瓜果蔬菜。
至少在京城附近,这天下犹是一片海晏河清的太平盛景。
裴玉刚吃完最后一口青团,萧玄策就及时递上干净的手帕。
他那张易容后显得格外丑陋的脸上,露出一个温和又讨好的笑容。
裴玉按了按眼角,这张脸着实丑得有些过分了。本想着作弄萧玄策,但是他忘了萧玄策根本看不见自己的丑脸,被辣眼睛的反而是他。
下次要改。
他接过手帕,垂眸专心擦手。
忽然,粥铺旁边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男人疲惫又不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来三笼炊饼,三碗,再来两三碟小菜,快些。”
裴玉回头,就看到三名穿着夹棉缎袍的男人涌入小小的早点铺中,紧邻着裴玉两人坐下。
这粥铺中只摆了两张桌子和几条长凳,陡然多了三人,越显得逼仄狭小起来。
早点铺的老板像是十分熟悉这三人,应了一声后便手脚麻利地将笼屉上热气腾腾的炊饼装好,与小菜一同送来。
“谢三爷、孙爷、六爷,您三位财啊。先吃点炊饼垫垫肚子,一会儿就得。”老板笑得讨好。
被称为谢三爷的中年男子抽出一双筷子在衣袖上擦了擦,闻言朝着地上啐了一口:“个屁财,这几天那锦衣卫和西厂的番子都要把整个京城翻个底儿朝天了……”
“三哥慎言。”旁边的六爷瞟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两人,低声提醒道。
谢三爷跟着看了裴玉和萧玄策一眼,大抵是觉得萧玄策身形高大又面色过于凶恶,便也跟着压低了声音:“这几天,赌坊里的流水都降到了往日的三成,我都不知该如何向主子爷交代。”
被称为孙爷的男子倒是冷静:“此事干系厂卫,他们四处抓人弄得京中人心惶惶,那些权贵富商谁还敢往赌坊勾栏来?主子爷必然也知道,应该不会怪罪我们。”
天圣朝开朝时便定下《天圣律》,规定官员不得宿娼赌博。
只是开朝至今两百多年,许多旧律已经无人在意,官员嫖宿勾栏竟然也成常态,文人士子竞相逐美更是能成为一段风流佳话。
特别是从本朝开始,有一位探花郎金榜题名之后,婉拒了重臣千金,转而要求娶一位妓院花魁。
灵武帝不以为忤,反而欣赏探花郎敢于突破世俗束缚,追逐自己心中挚爱,亲下圣旨,给探花和花魁赐婚。
当然,如果后来花魁没有将花柳病传给探花郎,导致两人最后都病而亡的话,这定然是一段人人艳羡的才子佳人的故事。
皇帝对待官员嫖赌的行为都不在意,下头的人自然是更加肆无忌惮。故而才短短十余年,北里的勾栏赌坊就成了京城最大的销金窟。
往日,除了宵禁的时候,这北里胡同外头稍微清净片刻,平时几乎都没有半刻安静。
那些赌徒、嫖客不说,便是其他各行当的人也都爱往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