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山一怔。
這是似乎是之前他與容荒同歸於盡時,行露所穿過的地方,那一劍他竭盡全力,絲毫未留手。
「實在不放心,你大可以再捅我一劍。」
容荒死死按住沈越山的手不讓抽離,視線牢牢鎖定沈越山,神色陰鷙情緒似有些失控,朝沈越山逼近,嗓音低啞道:「不必為了你的蒼生刻意試探,若我真要動手,這天底下沒人攔得住,我不在乎他們,我只在乎你。」
他好像十分生氣,眉眼間壓不住的凶戾邪性,聲線冷沉得可怕,瞳孔之中浮出一些詭秘的絳紫色,那是惡鬼本相曝露的跡象,鬼息安耐不住在周身卷涌,幾乎連沈越山一塊也包裹了進來。
沈越山眸光觸動,愣愣的與容荒對視,心底說不出是什麼情緒,只覺得心跳度好像有點不正常。
他撫了撫容荒發頂,輕聲道:「你在生氣?」
容荒神色間的戾氣散了些,依舊不肯鬆開沈越山的手,道:「嗯,很生氣。」
「等等……你誤會了。」
沈越山無奈道:「其實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真的很喜歡做飯,我到無念宗裡面找幾個手藝優秀的弟子來教你,後院那些藍鈴花剛栽下去就死了,另外還要學一學怎麼侍弄花草,嗯……你覺得呢?」
他看著容荒的眼神坦然,很平靜,根本沒有其他隱含的意思。況且他早就知曉容荒會顛覆世道,又何必多此一舉去試。
屋內燭光搖曳跳動。
昏暗之中,燭光從旁落在沈越山眉眼間,似乎渡上一層柔和的神色,微垂的長睫在眼瞼映出一道扇形的陰影。
「……下次不要和他們講那麼久的話。」容荒身上悄無聲息的盡數斂去,聲音低沉道:「我不喜歡。」
沈越山有些好笑的看著容荒,「所以你是故意發脾氣?」什麼蒼生試探,統統都是容荒自己編出來的鬼話,完全就是在逗弄他。
「算是吧。」容荒笑著鬆開沈越山的手,又在疤痕處點了點,道:「但是這裡真的疼。」他想湊近些,卻被沈越山一指點住了眉心,微微波動的靈力阻隔了他往前靠的動作。
雖然容荒能衝破這層淺顯的靈力,但他沒有,只乖順地停頓在原地盯著沈越山,緩緩眨了一下眼道:「怎麼辦,我好疼啊義父……」
他那眼神有股說不出的可憐勁,嗓音比平日裡說話還要低沉一些,莫名有些許蠱惑,尾調微微沙啞……賣慘。
沈越山沉默一瞬,轉過身道:「別鬧了,睡覺。」
「好。」容荒低笑一聲應道,難得讓沈越山妥協,他見好就收,若是再得寸進尺恐怕只能睡樹上了。
燭影熄滅。
臨睡前沈越山掐了個法訣,將前段時間送出傳遞消息的紙飛鶴傳召歸來,紙鶴上有他餘留的神識,能記錄一些事,他想看一看濟世鎮的事處理得怎麼樣了。
濟世鎮早已不是千年前的大榕鎮,除了不變的榕樹,其餘早就時過境遷,他不放心還是要稍微注意一下事情的後續。
同一時刻。
濟世鎮周邊。
停留在鍾離寂肩頭的紙飛鶴動了起來,如流星般揮動翅膀起飛。
鍾離寂望著紙飛鶴離去的方向,難以壓制心魔起伏,如入了障般凝望著紙飛鶴消失的地方,神情顯得愈發冰冷。
大海平波無浪,卻又好似在醞釀一些不為人知的瘋狂。
他身後是由幾十名弟子列陣造出的巨大囚籠,大如一座巍峨高山,四處遍布荊棘倒刺,鮮血淋漓,裡面層層疊疊積壓了很多鮫人,有活著的也有屍,血從籠里流出,匯聚成一條小河。
「師祖,捕得鮫人三千名,其餘零散逃竄被擊殺兩百餘只,剩餘的藏匿起來沒有找到,半鮫則依照師兄的意思,壓制了血脈。」
忙碌許多日的秦懷易面容稍顯憔悴,向鍾離寂匯報,他注意到鍾離寂肩頭的紙飛鶴不見了,神色一頓急忙抬頭道:「……是師兄來過嗎?」
鍾離寂冷漠道:「他沒來。」
秦懷易斂眸落寞一瞬,又變回那個肅冷嚴謹的秦仙,向後方弟子發號施令:「全部關押至天水獄,之後發落。」
囚籠被拖動,動一步,鮮血便順著邊沿往下流淌一些。
囚籠最上坐著的海長鈺低,如大海般深邃的眼眸情緒不顯,直直盯著不遠處高高在上冷漠的鐘離寂,言語輕慢道:「沈仙君是個純粹心軟的人,絕不會用這樣殘忍的手段掠殺鮫人族,玉黎仙尊這樣違背他的意思,不怕他難過嗎?」
紙飛鶴上確實有說明以結界圍住鮫人族讓他們無法作惡,困住海長鈺這一個始作俑者即可,可那又如何。
鍾離寂聲音冰冷:「他是心慈手軟,可本座不是。」
他抬眼,目光漠然掃過海長鈺,冷道:「魔族就是魔族,為禍世間罪不容誅,理應斬草除根。」
就像那個始終跟在沈越山身邊的那個妖邪一樣。
都該死。
聞言,海長鈺大笑,對鍾離寂輕飄飄說了句:「……虛偽。」
而下,聽到海長鈺之言,明白鍾離寂吩咐他們善後的方式,並非是按照沈越山的意思後,秦懷易握著靜蟬的手顫了顫,微微收緊,望了眼負手立於劍端的師祖,心底頭一回產生了不滿的情緒。
果然……師兄不會這樣。
用這樣的方式,處置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