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手臂传来的轻颤,容岐反手将池竹西的整个手合拢到掌心,他低头呼了口气:“别害怕,只是暴雨,很快就会停。”
这点劝慰丝毫不起作用,池竹西的反应很快扩散至全身,他抖得像筛子,冷汗把头浸湿,依旧说不出话。
容岐转身看向安澜娅,这位母亲的目光在黑暗中看不清,双脚仿佛焊死在地毯上,不后退,也不肯靠近一步。
即使是容岐这样修养甚好的人也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一句脏话,他转回去抱住池竹西,将对方的头搭在自己肩膀,想借给他温度和宁静。
“没事的,没事的,这不是那个夜晚。你在你的家,你的卧室,这里是你的地方,你可以拒绝你想拒绝的一切。雷声已经消失了,雨淋不进来,和你说话的人叫容岐,是你的朋友,记得容岐吗?他在你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你了。”
颈窝逐渐感觉到了重量,容岐猜是池竹西开始放松了,他没有撤开这个怀抱,依旧轻轻拍打着少年的后背,口中重复着简单的那几句话。
而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池竹西并未如他设想的那样转好。
少年将下巴搁在容岐的颈窝,毫无血色的脸上空白一片,黝黑的眼瞳像是黑洞,黑洞中的东西正由下至上死死盯着阴影中的某处,那是安澜娅的位置。
安澜娅被自己儿子盯得毛骨悚然。
她见过这样的眼神,就在池竹西情况最不好的那段日子里,他几乎是成天用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眼神注视着经过身边的每一个人。
能想象吗,在温暖豪华的别墅,一个小孩子坐在玩具堆里,阳光透过落地窗把一切都照耀得闪闪光。唯独那个小孩,他几乎融入了自己的影子里,不管多远都能感觉到周身弥漫开的死寂气息。
他看不见你笑,也听不见你哭,他不会理会和他说话的所有人,却会旁若无人的自言自语,一个口吻天真烂漫,一个口吻浇薄宛如汇聚了全世界的恶意。
你惊慌失措地抱住他,却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就是一个空掉的壳,没人敢去探究操控着这句空壳是一个怎样的灵魂。
仿佛只是沾染上一点,自己就会被黑色枯爪拖住,拽进某个无底的深渊。
安澜娅不想承认儿子变成这样是自己的过失,但这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当这份夹杂着愧疚和逃避的感情陈酿太久,就逐渐演化成让她自己都感到莫名的恐惧。
她害怕面对这样的池竹西,因为他的反常,因为自己的懦弱无能。
“我……”池竹西哑着嗓子说了这么一个字后就又陷入了沉默,久到安澜娅都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才又听见他接着开口,“我好像遇到了池淮左。”
安澜娅眼眶酸涩,几乎想夺门而出。
容岐以为是对他说的,依旧保持着和缓的语调:“只是因为雨太大,雷太响,其实什么都没生。”
“他说死的人是我。”
容岐抱着他的手骤然收紧:“不是那样的。”
“我成年了,应该有自己的判断,是这样么?”
“……你需要帮助。”
“谢谢你,我知道了。”
卧室的灯突然恢复了明亮,暖气出启动的白噪,容岐松开手,只看见了一个面色如常的池竹西。
他的嘴唇还是毫无色泽,但脸色已经比刚刚看到的时候好太多。
“我想休息了。”池竹西闭上眼。
容岐和安澜娅对视一眼,容岐喉结微动,说:“好。”
房间再一次恢复了寂静,窗户被关上,暖气充满了整个房间。
池竹西蜷缩在被子里,心跳如鼓。
他没有趁无人的时候重新翻开日记本,就在刚刚,在容岐轻缓的安抚和安澜娅惊悚的眼神中,他突然回味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