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慎矜不容反驳,喝道:“听不懂吗?眼下圣人恼怒着太子,无妨。可一旦圣意改变,吉温口供之真假,一审便可知,彼时又如何?”
卢铉心想,是杨中丞你没听懂啊,道:“杨中丞富有才干,然此为御史台,而非大理寺。右相……”
“右相要废太子,我已尽力,此时再梳理一遭是为了右相好。”杨慎矜道:“杨钊、薛白当夜都在场,仔细询问,有何不妥?”
“杨中丞一片公心,可旁人如何看?只会指责你挟私报复呐。”卢铉苦口婆心劝道:“如今谁人不知你与杨钊有大仇、与薛白有小怨?如此行事,落人口实呐!”
“我问心无愧。”
杨慎矜高门出身,入仕之后接替了他父亲打理太府库藏收支,很快便得到圣人青睐,一辈子没受过任何挫折。
除了在李林甫面前低了头,他走到哪都受人追捧。
尤其最近连李林甫都对他和颜悦色,御史台风头正盛。他遂决意抛下与吉温的私怨,尽心办事,拿到确凿的证据对付东宫。
否则,右相府不停催促、御史台却只能捕风捉影,长此以往,绝非好事。
“杨中丞,人带到了。”
“先带薛白来见我。”
“喏。”
不一会儿,薛白进了官廨。
杨慎矜并不给他座位,带着审视的目光抬眼看向薛白。
但当他见了薛白那张与自己少年时甚为相似的脸,莫名又想到了媗娘……那是个温柔如水、知书达礼的女子,她腹有诗书,本不可能看上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杨中丞?”
“哦,本官有话问你。”杨慎矜回过神来,板起脸,以公事公办的态度道:“吉温招供,他曾打算陷害你为逆贼薛锈之外室子,你可知此事?”
“知道。”
“哦?”杨慎矜目光一凝。
薛白道:“在右相府,他被拿下之后,确实这般说过,当时罗御史说这是他的老手段了。”
“在此之前可知此事?”
“不知,此前我连薛锈是谁都不知。”
杨慎矜道:“但据吉温所供,你正是提前知晓此事,因此杀到他的别宅,再杀了辛十二灭口,得知吉祥也知情后再赶到道政坊杀了吉祥。本官核对了你当夜的踪迹,与吉温所述相符……”
他不是在问,而是缓缓述说,边说边观察着薛白的表情。
奇怪的是,他没能从这个少年脸上看出什么来。
薛白只是颇为疑惑反问了一句。
“对付我?不查东宫了?”
杨慎矜微微一笑,眼神有些冷意。
少年人沉不住气,这么快就把与媗娘争风吃醋之事挑破了。
这般想着,他本是公事公办,此时亦有些不快。
“查。”杨慎矜道:“本官正是在查真正的东宫暗棋。吉温若是冤枉,当夜必另有人与死士里应外合,找到他,才能找到死士。”
“我?”
薛白只是有些不屑反问了这么一个字。
杨慎矜摇了摇头。
原本隐隐清晰起来的思路,这般一绕,却又模糊了。
还有关键一环没扣上——薛白不可能是东宫暗棋,那便不能与东宫死士里应外合,如何杀人?
“东宫暗棋另有其人。”
杨慎矜沉吟了一句,抚着长须,道:“今日召你来不过询问两句,回吧。”
薛白却不走,道:“杨中丞,我有一句万金之言相劝。”
“是吗?”杨慎矜不屑。
“令尊弘农郡公担任太府卿二十年,为圣人管理库藏,每岁勾剥省便,出钱数百万贯。杨中丞子承父业,亦结圣人之欢心,此方为杨家立身之本。”
薛白侃侃而谈,话锋一转,又道:“然而,你自兼任御史台以来,世人皆以‘杨中丞’称呼,有几人记得‘杨少卿’之职责所在本该是为圣人理财,这才是办实事,近来杨少卿奔走忙碌,办的尽是虚事,有何用?”
最后,他的语气已有些恨铁不成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