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晶酒店的大厅人来人往,位于一隅的休息区则是一片安静。
坐在休息区中间桌位的男人有意无意地卷起袖口,露出他引以为傲的金色机械表。
“Reference。5196R,路先生好品味。”跟男人围着方桌一同就坐的三个人纷纷发出赞叹,惊讶于男人的阔绰。
“嗯……还好,我觉得这表戴上还有点卡手腕,最近想换一个来着。”男人淡淡地回应,仿佛手腕上这块百达翡翠的名表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玩具。
“路先生,看您谈吐不凡,想必令郎也是十分优秀。”坐在男人对面的人起身伸过手来,“我们查尔丹学院向来以贵族精英教育为办学宗旨,关于举办入学面试的事情,近期我们学院将会通知您,还请静候佳音。”
“好……”男人还是那副淡淡的口吻,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就在这时,男人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上前。
“明非?!”
“叔?!”
带着金表的男人,也就是路明非的叔叔“噌”一下站起来,张大了嘴看着路明非身后形色各异的男男女女。
“明非……你,”他看一眼跟在绘梨衣身后四大金刚般的安信义和他的小弟,犹豫了一下,“你不会给家里惹事了吧?”
“没……”路明非刚要解释,一直跟在陈骏身后穿着白色西服的女人忽然踏前一步,将厚厚的一摞卷宗拍到了休息区的木质茶几上。
“路谷城先生,关于您挪用未成年人抚养费的具体佐证都在这里面了。”女人冷艳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伸手握住叔叔的手腕,“包括您这块表都是挪用抚养费购买的。作为路明非先生的辩护人,我将对您的行为提起诉讼。”
“啊?”叔叔愣了半晌,回过神来后冲到了路明非面前,一脸焦急,“你这孩子……你说你……”
绘梨衣有些紧张地扯了扯路明非的袖子,路明非没有回头,拍了拍她的手背。
“叔,这个事吧……”
();() 路明非看着面前这个中年男人有些窘迫的脸,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他心里清楚,自己叔叔的百达翡翠表,新款三星手机,甚至家里新买的宝马,都是挪用了自己的抚养费……但是如果真让他开口去和这个男人把钱都要回来,却也没有那种迫切的欲望。
毕竟这個叫路谷城的中年男人不像自己婶婶那样总是对自己冷嘲热讽指手画脚……虽然路明非以前看上去毫不在意那些话,但他心里把很多事都记得牢牢的。
当然他也记得路谷城偶尔会偷偷拉着自己塞点零花,这样自己可以在网吧里多喝一瓶营养快线。
按路谷城的话说,他路明非是老路家的种,婶婶不喜欢路明非是她的事,他和路明非是真亲,是血浓于水。
当然,路明非觉得路谷城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喝高了在说胡话。那晚他把胳膊搭在路明非肩膀上摇摇晃晃往家走,嘴里絮絮叨叨说着领导多难为人,一边打着酒嗝,嘴里忽然就秃噜出这句胡话来。
这句话路明非记了很久,他有时会幻想叔叔这是酒后吐真言。但大部分时候叔叔都会默许婶婶夹枪带棒地对待路明非,所以他又对酒后吐真言这种屁话失去了信心。
“路谷城先生,他说的都是真的吗?!”坐在叔叔对面的看上去是中外混血的青年站起来,脸色难看,“一个偷取他人抚养费才能过上优渥生活的人,我们查尔丹学院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挂上黑名单!”
叔叔的脸白变得煞白,他的背忽然微微躬下来,浑浊的眼里蔓着血丝,脸对着路明非,嘴唇颤抖着,似乎要说些什么。
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路谷城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向路明非露出一个有些难看的微笑。
“抱歉。”
他转过身去,面对那个中外混血的招生人员,十分谦卑地鞠躬,“我并不是有意隐瞒家庭状况,只是想给我儿子路鸣泽一个机会,他如果能在贵校上学,那是他的荣幸……”
招生人员瞟一眼卑躬屈膝的中年男人,这个刚才还一脸傲然的男人像是忽然老了十多岁,打着发蜡的头发也显得有些乱糟糟的。
();() “你们这些平民,总是窥伺贵族的生活,如果没钱就不要异想天开,好好去积累资本吧!”他冷冷地哼了一声。
“抱歉,请给我家儿子一个机会……”
“不必谈了!”招生人员提起包就要走,却忽然被一只胳膊拦住了去路。
路明非淡淡地盯着这个所谓“查尔丹学院”的招生人员,轻轻摇头。
“路谷城先生并没有挪用过我的抚养费,那是我的父母支付给他的报酬。”路明非说得很慢、很清晰,“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认可所谓挪用抚养费的问题,他没有做出过偷窃行为,请你向他道歉。”
路明非的话说得声音并不大,但此刻休息区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这边,看着正在对峙的青年和少年。
“……就算你说他没有盗取抚养费,那他的经济来源也并不稳定,不配让他的儿子参加我们查尔丹学院的面试!”混血招生员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穷人就该有穷人的自觉!”
“我并没有说平民和面试的事。我只是让你向他道歉。”
路明非的话依旧是淡淡的,盯着面前的青年。
青年慌乱起来。
那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催逼而来,就像远古时代狩猎的人类遇到根本无法反抗的天敌。
那是……巨龙在凝视人类,仿佛人类在凝视蝼蚁。
“我……”青年咽了口唾沫,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他终于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转过身去,面对着此刻已经目瞪口呆的路谷城,颤抖着弯下了腰。
“对……对不起,是我诬指您了。”他的声音和他的身体一样抖如筛糠,“请您原谅我。”
路谷城愣了一会,突然激动起来,他伸出食指指着弯腰的青年,初显老态的脸上洋溢着愤怒,“我们老路家从来都不偷东西……我那只是借……借!你明白吗?!还他妈贵族生活,谁他妈稀罕你们那个破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