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亭中,只有萧谙孤零零地坐在其中,寂寥得几乎与夜幕融为一体。他的背影看起来格外萧瑟,看得徐京墨心里莫名有几分闷。他上前几步,声音也不由得放柔了些:“今日是你的诞辰,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是谁惹陛下不高兴了?”
萧谙诧异地回头,他听到了脚步声,还以为是下人来执灯,万万没想到徐京墨竟会来找他。徐京墨的面容在夜色中有些模糊,但他身上散着那种无所不能的包容与温柔,宛如让萧谙在秋夜里浮下一大白,让他浑身都热了起来。
“你还问我?”徐京墨已经许久没有如此和缓地与他说话了,萧谙心里的委屈一下都翻涌了上来。
徐京墨故作惊讶地道:“陛下这是何意?”
“今日好歹是我的诞辰,哥哥就送我这么敷衍的贺礼?”萧谙猛地站起身,向前一步紧紧贴上了徐京墨的身体,一同迫近的,还有他身上那浓烈的青竹信香,“未免太没诚心。”
徐京墨有些头晕,却没有与萧谙拉开距离,他放任着自己沉醉于这片竹香的瘴,终归这也是他最后一次的放纵了。徐京墨寻找着青年温润漆黑的眼眸,有些怔忪€€€€不知何时起,他看萧谙,须得要仰头了。
他有些羞恼地伸手扯了扯萧谙的耳垂,示意萧谙低头来听他说话。
“伸出手来。”
萧谙依言乖乖地摊开右手,一阵轻微的布料磨擦声过后,萧谙感到手中有股微凉的湿意,他试探着握了一下,现大致是个方块。萧谙不解地低头,借着月色看清了掌中之物。
那物件是一个还不到半个巴掌大的私章,通体呈血红色,又带着一种玉质的温柔,私章上方持握的地方,被雕成一只有些看不出物种的小兽,萧谙努力地辨别着这到底是狼还是狗,直到他看到那小兽爪子下压着的小球。
好吧,萧谙想,这大抵是个泼皮小狗。
徐京墨眉眼间带些得意的笑,他伸出手拎起小章,印泥还未干透。月色下,只见萧谙掌中被印出一丛朱红色的瘦竹,而在竹子旁边,是一个潇洒疏狂的“谙”字。
“这贺礼够不够诚心,我的陛下?”徐京墨挑了挑眉,见萧谙一副泪汪汪的模样,觉得他真是像极了刚出生的幼犬,“我只亲手刻过这一个章,无论刻得如何,都听不得批评,只能委屈你收下了。”
萧谙将徐京墨手中的私章抢来,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攥着一颗跳动的心。他伸手抱住徐京墨,微微低头,在徐京墨的耳畔呼出几口热气,接着便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徐京墨:“哥哥……哥哥……哥哥……”
“好了……多大的人了。”徐京墨被他耳边那恼人的声音闹得满脸艳色,他抬起稠丽的眉眼,似嗔似怒地瞧了一眼萧谙,直看得萧谙邪火升腾,妄念诸生。
萧谙松开徐京墨,在他面前来回摆弄着私章,那模样恐怕用爱不释手都不足以形容,神色隐隐透露出几分痴迷。徐京墨瞧着他那模样,觉得有几分好笑,只是很快想到自己今日此行的目的,笑意又渐渐淡去了。
“哥哥为我雕的小章,我实在喜欢得紧,以后我与哥哥的书信上便用这个怎么样?”这话就是在纯粹的疯了,萧谙与徐京墨没什么私下往来的书信,往来最多的便是待批复的奏疏,哪能让他用这种不成规矩的私章。
忽然,天际传来一声尖锐的响声,紧接着传来巨大爆破声,徐京墨循声望去,看到天幕被一蓬烟火照亮。一团团光点从中射开,绽放出硕大的一刹绚烂,与万千星辰辉映在一处,刹那间便成永恒。
这是皇帝诞辰宴后依照礼制燃放的烟花,他们虽不在宫殿之中,但观澜亭是皇宫中最高点,因此也在烟火映照的范围内。此处没有纷扰,唯萧谙与徐京墨二人,反倒能更安静地看完这场盛大的烟花。
萧谙将私章小心收入怀中,他坐在了亭中,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小壶酒来,仰头灌了一大口,接着回身向后递了过去:“今天许你破戒,不过,只能喝一口。”
徐京墨迟迟没有将酒接过来,他看着面前的青年,深深地将那人眼中映照着斑斓的色彩刻在心底。许久他才坐到萧谙身旁,轻轻拂开那壶酒,说道:“今日不再饮了,听你的。”
萧谙肆意大笑几声,身子斜斜地靠了过去,耍赖似地黏进徐京墨的怀里喝酒,他一个人将那一壶竹叶青都喝尽了,浑身热地倒在徐京墨的腿上。徐京墨今日格外好说话,居然也没推开萧谙,只用手穿行在萧谙散落的长中,一下下揉捏按摩着。
萧谙惬意地闭上眼,万千星辰便不再追随徐京墨的动作……待徐京墨确定这人睡熟后,他俯下身,在萧谙微张的唇上小心翼翼地落下一个吻。
这便是全部了,徐京墨想着,这就是他能给萧谙的全部,也是这段不该诞生的感情被结束前的全部。
他能给出的东西实在太少……算来算去,也不过只一个趁人之危的吻。
第二十三章€€疏远
萧谙是在寝宫醒来的,据尹昭所说,昨夜是徐京墨叫他将萧谙扛回宫殿的。萧谙闻言捂脸,有些挂不住面子,却在不经意间摸到怀里有些硌人的私章,一瞬间郁结都烟消云散了。
昨夜之事,他察觉到或许徐京墨对他也有些说不清的感情€€€€尽管这种感情很复杂,大多可以称作习惯和依赖,但至少他真切感受到了,他在徐京墨心中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萧谙又把玩了一会儿私章,而后才小心地收入一个紫檀木盒之中,放入了床头的暗格之中。做完这一切,他才开始准备上朝事宜。萧谙今日笑意止都止不住,上朝时那叫一个如沐春风,连带着群臣都隐约察觉到了他难得的好心情,纷纷猜测着皇帝遇上了什么喜事。
散朝后,徐京墨命宫人通报皇帝,说是请皇帝一起在清心殿议政。萧谙像只要开屏的孔雀,一会儿理理衣袖,一会儿调整冠,连随侍的宫人都看得出他的期待。
议殿之中,他高坐明堂,而徐京墨站在金阶之下,离得太远了€€€€那是皇帝与权臣的距离。但在昨夜之后,萧谙便愈按耐不住心思,他只想离徐京墨近些、再近些,若是徐京墨愿意放下手中过多的权利,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停下那个计划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