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德起身,长舒一口气说道:“皇上,河图此次确实欺人太甚,但是臣还是不同意此时出兵。原因有三。一大琞禄明之乱后军队战力虽有保持,但毕竟伤及根本短期不能在经历大战。二海图自乌介上位后与葛自来往密切,此时用兵只怕乌介狗急跳墙,联合葛自一起同流合污。三海衮虽然一直与河图和葛自不睦已久,就怕螳螂不惨黄雀在后。还请皇上明鉴。”
武襄帝拿着手中的折子,盯着李明德不冷不热地说:“李爱卿的意思是要朕咽下这口气,答应河图的请求?”
李明德依然不卑不亢地说:“回陛下,河图去年内斗中,前可汗马吉的大王子萨琸带着一支近五万人的队伍,出走海图。这个时候正流落于葛自和海衮之间。朝廷可以先应下借粮两万斛,再答应帮乌介找到这五万人,这些人可以加以利用,到时候海图自然不攻自破。”
武襄帝没立即回复李明德,而是把目光转向了何寅良,说道:“何爱卿觉得呢?”
何良寅俯首说道:“回皇上的话,老臣也觉得李大人所言有理。此时与海图交恶并非良机。”
其实武襄帝何尝不知,今日的大琞是不宜远征。只是在收到海图请粮奏章时,群臣激愤难平,作为帝王自己绝不能露怯。
这些利弊只有借着李明德之口说出来。
武襄帝抬手饮茶,片刻后说道:“那此事就这么办吧,明日着中书省草拟具体事宜。”
这时何寅良转过身,看向一直一言未发地裴晁说:“听闻裴世子今日在搜查珈蓝寺时斩了几名神策军。”
武襄帝问裴晁:“阿晁可有此事?”
裴晁当即便跪了下去,态度诚恳地说:“陛下恕罪,臣正想着禀报此事。今日领旨前往西苑神策军,就观察到中护军伙同几人行迹鬼祟,臣领着皇命在身就上了心。珈蓝寺搜查时这几个人更是藐视军纪图谋不轨。珈蓝寺之事,事关国安,这般误差误事的人,臣实在气不过便命人斩了。”说完磕了下去。
“裴世子年轻气盛,这般越权处事实乃不妥。”何寅良说道。
武襄帝看着何良寅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凶光,说:“这般不忠不义之徒该斩!近些年神策军确实不像样子,即日起就命裴晁为西苑神策军指挥使,替朕好好管管。”接着说:“不过此次阿晁这事情办得确实欠妥当,便罚你闭门思过一个月,以示反省。”
“跪安吧。”
出来时宫门早已下钥。按照惯例,臣子议事留宿宫中,要统一歇息在启贤殿。不过何寅良原是内给事,内侍省地办差大院给他留有专门的屋舍,不用去挤启贤殿。办差房来了小太监为他们三人引路。
何寅良面色不好,头也不回地先行离去。倒是李明德与裴晁落在后面,寒暄了几句。
李明德历经两朝,年近五十,鬓边已然附上了淡淡银丝,身形却极为挺拔硬朗。他扶了扶须发说:“今日的事,裴世子办的利落。”
裴晁说:“不敢当大相公的夸奖,说到底今日是我冲动了。”
李明德背手而行,“陛下既然让你禁足一月,便静静心,往后谨言慎行,切莫辜负陛下的厚爱。”
“是,多谢大相公提点。”
今晚的事议完,待人走了,敬事房的小太监双禄捧着绿头牌进了来。
“圣上今日该翻牌子了。”
武襄帝看着乘绿头牌的托盘,正中正是宜贵嫔。刚压下去的火又冒了起来,伸手就将托盘掷了出去。
马元化见状,挥手示意双禄赶紧退下,双禄拾起散落一地的绿头牌,跟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陛下何苦动怒,当心龙体要紧。”马元化来到武襄帝身后,伸出手轻轻揉起了武襄帝暴起的太阳穴。
武襄帝闭着眼,“西域进贡的伊曼草朕看那香味怡人,明日给宜贵嫔送去。”忽然转过身,抓住马元化的手,“你亲自去送。”
马元化面不改色,应承着。
“你是跟着朕从潜邸出来的,朕是信任你。”武襄帝盯着马内官,“你现在是内给事中,“老祖宗”这些话往后就别再提了。”
马元化当即跪下叩首,说:“奴才遵旨!奴才只有一个主子!奴才也只效命于陛下!”
引路的小太监将何寅良送至舍院门口,何寅良摆了摆手他便拱手退下了。
自己提灯进了院内,屋里早就有人等候多时了。
夏阳华见何寅良进来,赶忙迎上来接过他手里的灯,唤了一句:“义父。”
“来了多久了?”何寅良顺了顺衣袍,坐了下来,温声道:“晚膳可还未曾用过?你也坐吧。”
夏阳华颔首,规矩地坐在何寅良的下首说道:“义父有命不敢耽搁,得了消息便进宫了。”
“你是个懂事的,西苑的事办得如何?”
“大致按照义父的吩咐都办妥了。”夏阳华说:“东西都已经转移走了,安置在指定的地方。”
“圣上早就对我起了忌惮之心,想必也想得到西苑神策军有我的人手,不要不会派裴家那个小子去走着一条趟。今日陛下让他接管西苑指挥使一职,明摆着是要用裴家来掣我的肘。损失一个区区中护军去试探一番,不亏。”
夏阳华附和道:“义父此番运筹帷幄,裴家世子就算接过了西苑,也是个空壳,成不了气候。”
“他是个受宠的混世魔王,往后在他手下,你怕是要受委屈了。”何寅良拿金丝楠木桌上的烟枪道。
夏阳华在烛灯里引了火苗,放进烟筒口处,烟口瞬间被点燃,“不委屈,我们兄妹二人有今日全靠义父帮衬。”
何寅良见他恭顺,“宜贵嫔深受皇恩,待日后生下孩子,你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是,义父。”
“天不早了,你下去吧。”
夏阳华走后,舍院角门一个身影闪了进来,门一掩,是刚刚御前俸禄头牌的双禄。
“老祖宗。”双禄拱手行礼。
何寅良“嗯”了一声,慢悠悠地问道:“如何?”
“自老祖宗和各位大人走了以后,奴才按着宜贵嫔的嘱咐,将她的牌子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上,皇上见了宜贵嫔的牌子发了好大的火气,直接给全都给掀了。”
“哼,不中用了。”何寅良摇摇头,眼神中带着狠戾,丝毫没了刚刚见夏阳华的和蔼,“两个半路跟着我的,乡下来的眼皮子浅得很。如今这般,指望她生下皇嗣是不可能的了。”
“听着宫里意思,太后似乎是张罗着要为陛下选妃。”双禄道。
“兰儿是我一手带大的,要不是当日她年岁尚小,哪里轮得到她夏阳春?”何寅良冷笑一声,“此番路子走得干净些,别让宫里的人看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