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在地的青铜簋里,冒出了一缕轻烟,冰冷腐臭的味道顺着破落的建筑外沿飘了出去,周围安静了下来,刚才师傅抛出去的铜铃,颓然落下,撞击在青铜簋上,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我环顾四周,眼前空无一物,只是外面忽然风起云涌的样子,比刚才的乌云密布来的还要吓人。
我向后退到墙边,警惕的观察身边的情况,紧接着空气中传来一句呼唤声,那声音忽远忽近,不知从什么方向飘来,但仔细分辨之后,让我想起了孟婆,我琢磨了一下,决定还是爽快点说话,于是当即就对着半空喊道“人有人道,鬼有鬼道,是你说过的话,自打堵黄泉路后,我和你们冥府就没有什么瓜葛了,孟婆你,为什么还来找我?”
孟婆从东南角的天花板上冒了出来,显出少女身形“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穿着黑色金边短旗袍的少女孟婆,还有点不太适应的回应道“你别和我套近乎,我现在只想知道我师傅在哪?”
“呵,看来你还挺关心你师傅的。。。。。。只不过嘛,你师傅在哪里,你猜猜看,我是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呢?”孟婆的表情里带着几分傲娇,她踱步走向不远处的一根柱子,轻轻的拨了拨柱上的水泥,水泥顷刻间破碎成七零八碎的残渣,掉落在地面。
我伸长脖子,顺光看去,现在水泥与钢筋的夹缝中,露出了一具长着白毛的干尸,那干尸被墨斗线捆成个粽子,左手露出锋利指甲,俯身向前,嘴巴轻微张开,吐出一口僵气,皮肤像吹气球一样臌胀成活人的模样,原本干瘪的脸,也渐渐恢复了气色,眼见着墨斗线冒出了青烟,我忍不住大骂一句“搞什么呀?”就本能的推开孟婆,从口袋里拿出七枚枣核,当空画了道镇尸符。
干尸的天灵盖被我猛地一拍,出噼里啪啦的断裂声,恶臭顿时涌了出来,密密麻麻的小虫子,顺着干尸脑门上的窟窿,爬到我的手上,我赶紧甩了甩手,一脚踩下去,虫子的五脏六腑嗞出一片血迹,紧接着更多的虫子冲了出来,贴在地面把血迹舔了个干净,那些吸了血的虫子像海绵一样,比刚才大了一圈,停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向后跳开,点起火符,丢向干尸,见干尸的脸和缩水一样扁了下去,这才放心的走了过去。
孟婆见状快步上前,猛的捏碎水泥柱,把里头的干尸给拖了出来,狠狠的甩在地上,说道“呵,这个糟老头,我总算是找到你了。”
“你认识他?”我有点惊讶。
孟婆冷笑道“他以前是个小将领,会水火二遁,也会一点忽悠人的相术,所以长期打牌只输不赢,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十几岁那么大的毛孩子,什么甘肃,陕西,西藏,安南,暹罗和满洲,到处地方的山里乱跑,可后来,不知道从那里习得一套道法,从此就隐入山林。。。。。。我还以为他死了呢。。。。。。没想到居然躲在这里遁长生了。”
“遁长生?是变成僵尸的意思?”我一脸纳闷,这又是什么冥府的新奇说法。
孟婆挑了挑眉,眯起眼睛看向我“叶国伟没有给你说过遁长生?”
“师傅不说,肯定有他的理由,你就别在这里挑拨了。”我的心里其实也怀疑过师傅,但仅限于师娘的事上。
孟婆接着说道“其实,遁长生说起来也没什么复杂的,只需要在生死簿上改一笔,就行,不过呢,改生死簿也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除非是判官啊。。。。。。“
“判官为什么要掺和这事?”我百思不得其解。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不过,说真的,这么多年,我在转生台都没见过他上来,还以为他是用了什么办法,悄悄的把自己的魂魄寄存在阳间的某处了,没想到居然是拿两魂两魄来换得长生,还真是出乎意料。”
我撇了撇嘴应道“两魂两魄都给拿走了,还长生个什么啊?充其量不过是个植物人而已。”
孟婆哼了一句,回应道“你错了,植物人是有阳寿的,可遁长生一早就抹去了生死簿上的记录,那可不是植物人,而是可以随时随地转移的魂魄,他可以以任何一个形态生活在阳间,保持原本的记忆,逃避转生轮回,而我还不一定能知道,他究竟是哪一个。。。。。。如果再碰上,阴山、阴地、阴向的地煞之境,葬下如入冰窖,尸骨不化,甚至还能保存原本的肉身,这就和一直活着没什么区别。”
地煞之境。。。。。。我寻思了一下,忽的恍然大悟,这刀锋楼可不就是阴山,阴地,阴向的地煞之境么?难怪会出现那么多魂魄不齐的孤魂野鬼了,只不过,孟婆说的这个遁长生,顶多就是升级版的堵黄泉路,为什么师傅不告诉我呢?
孟婆勾起一抹笑“你一定在想,叶国伟为什么不告诉你遁长生的事?”
我当即就脱口而出“为什么?”
孟婆意有所指的说道“遁长生,遁长生,目的就是为了让某些人好好活着,不管以什么样的形态,只要是活着就好。”
我的思路跟着孟婆跑偏,只要活着,不管以什么样的形态。。。。。。难道师傅还没有放弃师娘么?
孟婆狡黠的笑了笑,眼睛弯的和月牙一样,她玲珑娇俏的五官,少女的脸庞和之前我在冥府见着的她,反差太大,让我一时间恍惚起来,我盯着孟婆看了许久,感觉她和我师傅之间,可能有什么过节,不然怎么会几次三番,在我面前刻意提起师傅的不是。
我寻思着这样下去不行,不管怎么样,都得先找到师傅,才能搞清楚真相,于是我加重了声量说道“我管他什么遁长生,你只要告诉我,我师傅,现在在哪里?就行了!”
“可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呢?”孟婆绕着我转了个圈,眼神闪过我的脸。
“别废话了,赶紧说!”我有点不耐烦,师傅已经离开这里有好一会了,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给带走的,但那东西能化成师娘的身形,就是知道师傅和师娘之间的往事,搞不好,有什么别的企图。
“我可以告诉你他去了哪里,可你得答应我,在找到你师傅之后,替我去个地方。”孟婆终于不再绕弯子。
“去个地方?”我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阴鬼使的脸,他们冥府的人,怎么都喜欢让人去个地方呢?
“怎么?难道还有别人,让你去哪么?”孟婆似乎有看穿别人的能力。
我赶紧扯开话题“要去什么地方,我答应你就是,现在得先救我师傅。”
孟婆满意的笑了起来,趴在我的耳畔,悄悄说了句“你家。”
“我家?”我不太相信孟婆的说法。
“信不信由你,要去就赶紧去吧,叶国伟可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还有,那个青铜簋你带走吧,兴许还能帮到你什么。”孟婆不再和我纠缠,径直走到14层仅存的八根柱子边,对着墙缝一抓,十几个影子一个接一个的排着队从墙里跟了出来,我心里一惊,这不就是那天在忘川明清建筑里,出现的仰着头的黑衣青年吗?
“你还没说要去哪里?”我又一次对着空荡荡的建筑喊了起来。
“晚一点我会再来找你。”孟婆卷着那十几个影子离开了现场,我正要追上去多问两句,旁边的楼梯间却传来一个刺激的味道,那味道和青铜簋出的恶臭有点相似,却又混杂着另外一种说不出来的气息,我扭过头看了过去,却现那里有一团黑雾闪过,转个弯又忽的不见了。
刀锋楼14层的建筑内部,比我刚进来的时候又澄静了不少,我拾起倒在地上的青铜簋,前后上下都认真的看了一遍,上面的图案在商周的时候比较常见,大致是代表着权利和力量的饕餮云雷图案,我一时半会看不出什么问题,只是觉得这东西大概和祭祀有关,可时间紧迫我没有多想,就赶紧把青铜簋收入帆布袋里,快步下楼,向着家的方向去了。
------
三月底的南方天气寒冷湿润,此刻又下起了小雨,我沿着烂尾社区泥泞道路回去的时候,电话铃声不合时宜的响起,我拿起来一看,又是我妈?这可是白天,难道我爸又出事了?
“你爸他现在像是中邪了一样,蹲在地上用力吃土,拦也拦不住了啊,会不会是你那个堵黄泉路的法事出了什么错啊,他现在根本听不进我说话,叶师傅在你边上吗?要不然,还是让叶师傅来看看。”电话那一头,我听见母亲忽然出“哎哟”的叫了一声,好像被什么人推倒在地上,电话被丢在一旁出嘟嘟嘟的断线声,我心里一紧,赶紧朝着家里飞奔去。
孟婆说师傅在我家附近,那么伯奇应该也在,父亲吃土的表现,不像是被人换了梦境,倒更像是邪祟上身,可我早上出来的时候,在家门口放了个小型的九层镇妖塔,一般的邪祟不一定能进得去,刚才在烂尾的时候,楼梯间一闪而过的那团黑雾,会不会,和此事有关?
我刚到家门口,就见着母亲扶腰从地上站起来,我赶忙上前拉了一把,问道“我爸呢?跑去哪了?”
母亲推开我,瘸着脚向前走了两步“他上山了,你别管我,你快去追他。”
泥泞的路面上,留下了一串父亲歪歪扭扭的脚印,父亲的阳气现在很弱,即使跑了,应该也不会很远,我看了看旁边被撞倒的九层镇妖塔,感觉到上面有一丝游魂的气息,赶忙从帆布袋里拿出一只现折的纸鹤,念了句咒语。
纸鹤沿着山路飞了出去,我抬头向山上望去,后山石子路,长满不少杂草,草丛里出现了一些被某种巨大物体压印过的痕迹,道路的两旁散落着一些泥土,半空气中升腾起一些水雾,隐约的透出些许淡蓝色的光圈,从痕迹来看,这个物体的移动度极快,几乎在瞬间就抵达了山顶。
母亲见我一动不动的杵在那里,看向山路,心里又焦虑了起来,她使劲拍了拍我的后背,一边推着她去找人,一边埋怨道“都是你那个什么堵黄泉路,堵得你爸一天一个样,你要是不行就赶紧找你师傅来,别再瞎折腾了,你说你整天不着家,我身边唯一的亲人就是你爸了,他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干脆也就随他去好了……”
我皱起眉头,快走进房间,匆匆的拿了几件法器,就沿着纸鹤带路的方向跑去,不是我心里不着急,而是,而是这山顶上有一口老旧的风水井,风水井上压着一块巨大的镇石,石头贴着封条,很长一段时间里,村里人都会拿这口风水井的恐怖故事,吓唬家里的的孩子,可在我印象中,小时候的那地方,应该是一处吉穴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