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还动不了,胳膊却能抬起来了,嘴还有点歪,加上心思沉重,想到董如赞说的那句“革了功名”便胸闷气喘。
他派人问过苏先生了,苏先生亲自拄着拐杖来看他,直言道,“功名岂是一个州府之子就能随随便便革去的,学政大人若是敢随意作为,我就上京告御状去!”
程老太爷心里稍稍踏实了点,行动不便,生意如今也倒了,便闭门不出,只盼着程德青归来。
听涛院里,此刻却翻了天了!
“月娘好好的怎会小产!你说,是不是送给她喝的汤里加了落胎的药!为何她喝了就流血不止!”程德才怒目对着大夫人喝道!
大夫人气得说不出话,空口无凭就来诬陷她?!一个贱妾自从怀了身孕就处处骑在正室头上!她处处忍让还得寸进尺!
怒得翻了白眼,“一个卑贱姨娘我犯得着下药吗?!还是大爷您觉得我就是卑劣之人看不得别人怀孩子?!那我自请和离,这日子过得也没什意思!”
“你!你什么意思!?你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程德才怒道。
“我也实在受够了!我爹为何要把我嫁给你!见你这个肮脏样,我都恶心!若不是为着馨姐儿……”
大爷一巴掌扇过去,大夫人登时摔倒在地,半边脸肿胀起来,嘴角宛延了一道血印子。
大爷还要怒,金珠抱着大爷的腿,跪求大爷:“大爷,您行行好,大夫人不是有意冲撞您,大夫人也没有为难过月姨娘,您不能偏听月姨娘的一面之词啊,大爷……”
大爷照着金珠胸口一脚踹过去,金珠也如破布一般摔到几步外。
内室的馨姐儿大哭了起来,声音突然又低下去,像是被捂住了嘴。中间还有奶娘的低哄声。
大爷腮帮上的横肉抖了几下,终是转头出门去了。
金珠爬过去,扶着大夫人,大夫人眼神灰败,金珠哭道:“夫人,您别难过,您还有馨姐儿呢,馨姐儿还小,还指望您呢”。
大夫人眼里这才有了光彩,她脸上胀痛,肚子也一阵剧痛,金珠眼尖,看到大夫人的裙子上黑红的泅湿了一大块。
“夫人!”金珠跌跌撞撞爬起来,朝门外哭喊道:“快去叫大夫,大夫人见红了!”
躲在檐下的小丫头哭着奔出去喊大夫了。
等兵荒马乱的收拾好,大夫人额头扎着抹额,脸色苍白的靠在大迎枕上。
婆子报到颐安院,老太爷气得差点又厥过去,半年胳膊又动不了了!
老夫人忙抚着老太爷得胸口顺气,“老太爷,您别气个好歹,您要有什么,让我怎么活啊!”说着就流下泪来。
一屋子丫头婆子都跟着落泪。
老太爷使劲压了火气,这才叫小厮去捆了大爷!小厮竟说大爷出门去了!
老太爷这下真的气的撅过去了!
柳芸娘看着大夫人黯淡无光的眼睛,瘦削尖刻的脸庞,此刻真心同情这个好强刻薄的妯娌。
她对钱看重,因为从小缺钱。她刻薄寡情,因为别人不曾给过她情。
大夫人眼角慢慢滚出泪珠,泪珠越滚越多,终于放声哭了出来,一屋子的丫头婆子也都心有戚戚,“弟妹,让你见笑了。现在也没有体面了,说句心里话,我是真的很嫉妒你的,”
“你虽然幼年失恃,可你父亲把你放在心尖上疼着长大,家底殷实,长的又好”
“二爷也是看中你,多次上门求娶把你娶进门,老太太慈眉善目,也不苛待人。”
“可我呢,有父亲等于没父亲,为了聘礼,我爹把我卖进程家,程德才不把我当人看,为了馨姐儿我忍气吞声。”
“我盼着再生个哥儿,指望着哥儿长大成人看顾馨姐儿”
“我盼着这孩子,一天天的,我看着浩哥儿,我就想着,为什么不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月姨娘有孕,我就想为什么别人这么容易就有了,我怎么这么难?!”
金珠上前给大夫人擦了泪,“夫人,小月子里不能哭的,会伤了眼睛的。”
“我这还有什么不能伤的,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我看着血流下来,我的心空了,我盼着这个孩子盼了多久,我忍着苦喝了一碗又一碗的药,再苦我也不怕。”
“我听大夫的,不能受凉,我都多少年没敢用过冰,我更没吃过一口加冰的醴酪,我想着年纪大了我也顾不了了,我就生一个哥儿我就知足了。”
“我从小不受父亲待见,因为我是女儿,可我生了馨姐,我不会慢待她,我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也没有故意与人为难过,我怎么就命这么苦!”
柳芸娘也忍不住,忍着泪劝解大夫人。
“嫂子,日子会越过越好的,您看馨姐儿,这不是很好吗?月子里最怕伤身,您可要保重身体啊,”
“难道您不怕大爷娶了新妇馨姐儿有了后娘,大爷又不是个看顾儿女的,您要不撑着点,馨姐可要活不下去了。”
大夫人想起大爷那个混账,想着馨姐可怜可爱的样子,呜呜哭了起来,一屋子的人都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