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坑埋锅做饭,简单的吃了一顿,将士们又开始赶路,经过一片荒山野岭,日头眼看就要落下来,寒风混着黄沙,搅得人睁不开眼睛。
前边总算出现了一片村庄。
也不算村庄,只是几座低矮的草棚房子,用秸秆和芦苇混合泥土搭建的草棚,孤零零的几座竖立着,几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都在草棚里伸头伸脑,瞧见大军经过,一个人影也不敢冒出来。
皇帝陛下睡醒了午觉,不经意撩开了帘子,就看到一个老妇人面黄肌瘦、皮肤皲裂,连上京城路边的叫花子都不如,颤颤巍巍的凑上前来,噗通就跪在地上磕头,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士兵沉声大喝,“退下!退下!”
程德青还有宋祁,曹录俱都下了马车,瞧着这个连匹牲畜都不如的老妇人,心里都涌起了一股酸涩。
哎,仁宗无德,只顾安逸享乐,不管百姓死活,
皇上也坐直了身子,冷眼瞧着士兵粗鲁的打了老妇人,曹录和程德青悄悄丢下的碎银子,还有黑黢黢的草棚里晃动的影子。
远处又是一股黄烟升起,马蹄声,车轱辘声接踵而来,出嘚嘚嘚的撞击声。
“呵,一个小小的县令,竟然这样大的排面,听着马蹄声就知道是匹膘肥体壮的好马!”曹录看了条陈,算了行军的时间地点,知道这是甘县的县令来迎驾了。
上京城的百姓遇到皇帝出巡,那基本是全家出动看热闹,这个破败的村庄,县令县丞县尉都来了,草棚里的人却都安安静静,好似真的没人一般。
“臣,来迟了,请皇上恕罪。”
领头的三个肥头大耳的,穿着肥大的官服,那肚子都显得圆润饱满,活似怀胎八月的妇人,见了黄金大轿纳头就拜,噗噗噗,糟了,忘记膝盖上捆点棉布巾了,又吃了一嘴黄沙。
皇上坐在轿子里翻阅书册,并不说话。
县令三个在寒风料峭的日子里,急的出了一头汗,他们不由瑟瑟抖,不知道哪里得罪了皇帝老爷,又想着大军过境,他这边一收到消息就及时赶了过来,并无差错啊~
余光瞧着一座座草棚子,心里一咯噔,莫不是嫌他没有管辖的地盘百姓穷苦,政绩不行,给他丢脸了吧~
这可真是不怪他啊,哪里没有穷人啊,就是他,也是家境穷困没钱打点上峰,被贬到这穷困边远的县城的呀~
眼见天色越昏暗,小公公觑着皇上脸色,扬了扬手,大军继续开拔,县令县尉三人一头冷汗这才止住了。
忙手脚娴熟的指挥兵卒把程仪奉上,行军的将领也不含糊,吩咐士兵收好了孝敬,安置了装满财物的马车,扭头就走了。
皇上也没话,众人也都按照流程办事,送礼收礼一气呵成,显见都是老规矩了。
程德青和曹录不由摇摇头,哎,世风日下啊!
大军就地扎营,皇上带着文臣武将进驻驿馆。
想必县令提前收到御驾的消息,这驿馆刚刚整修翻新过,敞亮又大气,在这到处黄沙漫天的西北小县城里,到处都是黄泥做的房子里,这驿馆竟然是用上好的木料修建的,为防虫蚁,房间里还点了厚重的香料,廊下还仿了上京的富贵人家风格,种了几株金桂,此刻光秃秃的,被风嗖的干干的。
这可比富庶江南的驿馆可要好上不少,程德青同曹录都暗暗上了心。
这一番布置,想必花费了不少民脂民膏。
大启的驿馆制度,是属地管辖原则,属地提供差役徭役,以及饭食供应,太祖朝时候,驿馆是有严格规定的,只有急事才可入住,入住的人数也有规定,不能拖家带口,提供的招待标准也有明文规定,附近的百姓还好些,负担不是很重。
可惜随着政令的宽和以及腐败滋生,驿馆变成地方官讨好过路的官员的好途径,不仅可以拖家带口的入住,有的甚至拿着批文不退还,把驿馆当旅店,拖家带口的使唤差役,吃喝还要吃好的,地方官也听之任之,只是苦了老百姓了。
驿馆的吃用也都分摊在老百姓身上。
老百姓简直苦不堪言~
“有的稍微富裕点的老百姓为了逃脱徭役,便行贿主管的小吏,小吏收了钱便可脱开身去。”
“没钱送礼的老百姓只得抛下田地干活,不得回去。”
宋祁正说着,一个头花白的婆子佝偻着腰进来送热水,小厮服侍着几人净了手,几人心思沉重的坐下来,正要招呼摆饭,走了一天了,都点灯了,不饿也到时候了。
门口响起禀报的声音,皇上身边的小公公走了进来。
“打扰诸位大人了,皇上宣您们共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