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煜奉天子旨意归国,车驾入城当日,大街小巷挨山塞海,人满为患。道路上车马骈阗,拥挤得水泄不通。
天公作美,艳阳高照。
雕刻玄鸟的车辆驶入城池,漆柱撑起的伞盖反射金光。伞下公子一身红衣,修长挺拔,炽烈如火。
车驾穿城而过,堪比骄阳冲碎藩篱,触目所及俱是惊艳。
"公子盛名确符其实。"
国人发出惊叹,鲜花如雨洒落,万紫千红,绚丽多彩。花雨落向伞车,花瓣缤纷
飘扬,空气中花香弥漫,沁人心脾。前方道路愈发拥堵。
活泼的少女手牵着手围在车前,笑容欢快,声音甜美。歌声汇聚成最动听的旋律,宛转悠扬,好似黄鹂出谷。
"公子美甚!"
越人爱恨分明,性情烂漫洒脱。
少女们爱慕公子煜,便结伴拦在路中,当面诉说情怀。她们不在乎能否得偿所愿,心中所想诉之于口,入心上人耳中就是畅快。
楚煜站在车上,单上覆上车栏杆,一枚花瓣飘落肩头,被他轻轻摘下。少女们笑容更盛。
有两人提着花篮走近,将大朵的鲜花抛洒而出。楚煜探手接住一朵,轻嗅花香,随手插入发间。乌发似墨,光滑如缎。
鲜花覆于发上,愈显姿容艳丽。一颦一笑间眸光潋滟,雅致风流,勾魂摄魄。
见到公子簪花,少女们一时间出了神,被人提醒才红着脸颊让开道路,目送伞车继续前行。城内万人空巷,人流如织,近乎寸步难行。
从城门到越侯宫的一段路,车驾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中途数次被迫停住。直至日傍西山,国人热情稍减,队伍才堪堪挤出人群,望见敞开的宫门。
越国建筑色彩绚丽,飞檐斗拱,独具特色。
越侯官位于城北,墙高一丈,墙面涂红。宫门前矗立石雕巨兽,自都城建立就蹲踞于此,历经数百年岁月。
靠近越侯宫,道路两旁有甲士把守,人群逐渐零散,视野变得开阔。马奴挥动缰绳,马蹄声骤然加快,伞车随之提速。
带着暖意的风迎面吹来,拂起乌黑的发丝。
簪在发上的鲜花缓慢滑脱,拂过绣金的衣摆,在风中离散坠落。
花瓣落在地面,接连被车轮压过,悉数支离破碎,融入泥土,彻底消失无踪。
距离宫门越来越近,马奴收紧缰绳,车辆开始减速。
越侯早就在宫内等候,迟迟不见楚煜抵达,命人探查才知城内状况。想到楚煜在上京的传闻,不由得摇头失笑。
"罢了,再等等。"
松阳君和钟离君坐在越侯下首,素来不和的两人难得保持一致,不乐见楚煜归国。越侯膝下空虚,仅同正夫人诞下一子。宫中妾夫人不少,除一人产女,再未有任何消息。身为
越侯的兄弟,有资格继承爵位,两人难免心生贪念。
若是楚煜被困上京,或是干脆死在归国途中,越侯之位岂非囊中之物。奈何天不遂人愿。
想到连续几次刺杀失败,钟离君端起杯盏却不饮,只为遮挡阴郁的表情。
松阳君养气功夫实在一般。听侍人几次来报,得知楚煜抵达宫门,越来越感到焦躁,近乎压抑不住抵触的情绪。
将两人的表现尽收眼底,越侯未做任何表态。
兄弟三人角力大半生,彼此之间了如指掌。他知道两人私下里都做过什么,尤其是钟离君。想到儿子在信中所言,越侯眸光微闪,手指轻敲膝盖,预感禹州城会不太平。为越国计,这场争夺势在必行。
他也正好看一看,分别数载,自己的儿子是否成长,能否承担一国之君的重任。
三人各有思量,不由得陷入沉默。只有风过回廊的声响持续不断,顺着半开的窗流入大殿。一阵脚步声打破寂静。三人同时抬起头,不约而同望向殿门。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停在门后。
在三人的注视下,门后传来一道声音,褪去少年的青涩,浸染青年的温润,柔和不失锋锐,入耳即难忘却。
"煜奉天子命归国,求见父君。"
越侯腾身而起,快步走到门前,亲自拉开门扉。松阳君和钟离君对视一眼,同时起身跟了上去。门轴转动,吱嘎声响彻殿内。阳光透过空隙洒落,直至光影覆盖地面。
一身红衣的公子背光而立,衣袂轻扬,环佩相击。发上玉簪色泽清透,佩在耳上的玉玦色泽莹白,内部浮现血一般的丝状彩纹。
见到越侯,楚煜收起人前的慵懒,退后半步整理衣冠,双手交叠平举,朝向越侯躬身。动作行云流水,仪态风雅,无可挑剔。
"见过父君。"
越侯托住楚煜的双臂,连声道好:“回来就好!”
松阳君有些别扭,却还是走上前,摊开大掌拍了拍楚煜的肩膀:“长高了,就是不够壮实。”“仲父勇冠三军,煜自然不及。”楚煜坦言,三言两语哄得松阳君哈哈大笑。
看到三人谈笑风生,钟离君的心不断下沉。不经意对上楚煜的视线,危险的直觉陡然侵袭,心中暗影无所遁形。
>“季父。”楚煜微笑见礼。
钟离君颔首,旋即垂下眼帘,遮去眼底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