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许默默地坐在挂满演出服的架子下,整个人没入了黑暗的缝隙之中,略长的额乖顺地垂着,似是故意遮了眉眼,指尖捻玩着一支娇嫩的垂丝海棠。
若是灯光再亮些,就可以看到他身上脚下散落了许多海棠花,有些已被踩得泞在了地板上。
可时间久了,再新鲜的花瓣也焦了边儿,林知许无趣地将花儿扔了,转而拉起了旁边一直垂着的衣摆,开始把玩起下面缀着的小珠子。
“诶,你可别给玩坏了。”
“听说他是个傻子,估计也听不懂,别管了。”
“傻子?”
“对,听说还是老板买进来的,就是专做那种事的……”
似乎是听出来了在议论自己,林知许抬起头,冲着眼前的两人笑了笑。
轻轻的抽气声被音乐声覆盖,直到下一个鼓点骤然敲响,两人才缓过神来,不由地对视了一眼。
怪不得这傻子被收了进来,但就这张脸,别说他们丽都,就放眼整个榕城也是难以有人能匹敌的。
“啧,可惜了啊。”
“谁说不是呢。”
两人摇着头走开,林知许好奇地看着他们离去,捻着珠子的手指也渐渐停下,似乎是不明白他们在可惜什么。
“休想!”
忽然一声厉声高喝让那纷乱的后台霎时间安静,“说好了是唱戏,但你们没说用洋乐器配戏,我就是被你们给骗来的!”
“您是名角儿,咱们也尊称您一声白老板,如今外面坐满了榕城的达官贵人们,您以为都只是为了看您唱官戏?”另个声音显然并没把他的怒喝当回事,“不过就是图个新鲜,听听这西洋乐器与戏搭着是个什么调调儿。毕竟皇帝都死了这些年了,白老板还以为官戏是什么琼花玉树不成?”
没有听到那位白老板的声音,反倒起了一片惊呼,林知许抬起头,只见一顶漂亮的九龙盔头被人猛地掷了出来,骨碌碌地在地板上滚了好几圈,直到撞上了他的脚尖,这才停了下来。
“我虽是个戏子,但也不是任你们欺辱的!”
随着争执声,九龙冠上的绒球珠翠颤巍巍地晃动着,一直拽着衣摆的手终于松了开,似乎是盯着看了一会儿,林知许小心翼翼地捧起头冠站了起来,边吹拂着上面沾染的尘土,边走出了这个阴暗的角落。
许多人直到这时才现,那条缝隙里居然一直坐着一个人,更叹为观止的是,竟还是个长得漂亮至极的男孩儿。
只是他身着一袭浅青的旧式长衫,在这个花枝招展的后台之中,虽朴素到了极点,但仍难掩眉眼的精致。
就连气得浑身颤抖的白静秋也有些怔仲,只看着他走到了自己身边,眉头微蹙,满眼不解,
“这么漂亮的冠子少爷怎舍得扔了,我把灰吹了,不脏了。”说着,他毫不避讳地打量了一下白静秋,又将手中的九龙冠举了举,“少爷您本就这么好看,戴上就更好看了。”
少爷?
这陌生的称呼让白静秋一愣,恍惚了一下才意识到这男孩是在叫自己,然而正是在愣神儿的这须臾,男孩竟踮起了脚尖,试图将头冠放在他的头顶。
白静秋满腔的怒火正无处泄,他怒目而视,粗暴地将冠子从那双白皙的手中夺去。
没有防备的林知许“啊”了一声,来不及撤回的手指被冠上的金属片划出了一道裂口,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也来想来侮辱于我。”在丽都这地方,不是舞台上的演员,这般漂亮的男孩子是做什么的不言而喻,白静秋突然冷笑一声,“一个卖屁股的,也配来与我置喙。”
这话粗俗至极,白静秋不是气到极点是万不会这么骂出口的。
但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清楚,他这是借着骂这男孩,把整个丽都的人都骂了进去,有脾气急的,几乎要冲了上去。
然而被指着鼻子骂的这个人,却未见丝毫愤怒,一双眸子反倒流露出诚挚的神情,
“那少爷您来唱戏,是不收钱的吗?”
“你……!”
四周肆无忌惮的嗤笑声让白静秋登时陷入了难堪的境地,藏于衣袖中的拳头也霎时捏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