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衡蓦然想起方才沈竺玉扑进陆绥怀里的时候,身形被衬得可真是瘦弱,个子也不高,身板细瘦。
小的时候大家都差不多高。
这两年,所有人都抽条了,好似那不断往上生节的青竹。
沈竺玉也抽条了,个子也就只到这儿了。
秦衡见过陆绥的姐姐,生得花容月貌,是名动京城的大美人,又颇有才情,性子也是一等一的好。
沈竺玉着实配不上她。
秦衡虽然没有觉得沈竺玉身上的淡香难闻,甚至有些时候还觉得挺好闻的,但这会儿在陆绥面前,他却也点了点头:“我闻着也觉得恶心。”
*
竺玉回到东宫,天色已经全然黑了下来。
进了屋子,她随手解开身上的狐裘斗篷,接过青黛递来的汤婆子,捂了捂冰冷的手。
屋门关得严严实实。
青黛是贴身伺候她的宫女,见她眉眼的疲倦,过了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说:“殿下,奴婢伺候您更衣。”
竺玉睁眼,点点头:“好。”
胸前缠着一整天,早就觉得疼了。
竺玉换上宽松的寝衣,乌黑浓墨般的长发铺散开来,少女眼眸清透,脸上沁着薄薄的红,气色看着就很好。
她膝盖上的淤青已经发紫,伤得着实不轻,青黛去拿了活血化瘀的药膏。
淡淡的药香,弥漫开来。
青黛看着主子膝盖上触目惊心的伤,心中忍不住埋怨起国子监里那几位不好相与的少爷,“殿下在外头该心狠些,您是太子,总不能时常叫他们欺负了去。”
竺玉这个太子当的如履薄冰,她遇事自然是想息事宁人。
陆绥他们几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心细如发,接触的多了迟早会被他们看出蛛丝马迹。
所以她事事忍气吞声,能离他们远点就远点。
何况她的太子之位,也是父皇不情不愿封的,她并不讨父皇的喜爱,若不是因为没有其他的皇子。
太子之位,也轮不到她。
青黛帮她上好了药,叫外间的宫女进屋布菜,今日还特意叫御膳房做了殿下爱吃的淮山糕。
竺玉吃得不算少,但身上就是不长肉。
或者这肉全都长在了不该长的地方,倒是叫她好生苦恼。
用过晚膳,长善宫那边便派了人来,平宣隔着门在外头通传,“殿下,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竺玉面色一顿,她抿唇:“知道了。”
皇后……
上辈子竺玉到死才知道日复一日悄然给她下了丧命毒药的人,便是她以为的母亲。
她那时已经被毒的起不来身,临终前,皇后倒是来见了她一面,才叫她看清楚了她的佛口蛇心。
皇后许是觉得她是个将死之人。
许多真相告诉她也没什么关系。
比如她根本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当年皇后诞下一胎死婴,却早早收买了周贵妃那边的产婆,偷换了两人的孩子。
皇后捧她登上高位,又不断的教唆她同其他人争。
在她登基之后,故意要她却同世家斗,斗的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全都为皇后同她那自幼青梅竹马的情郎,暗结珠胎所生的小皇子做了嫁衣。
“你啊,本就是替死鬼,不过这么多年你都很听我的话,我很满意。”
“周贵妃比我受宠又如何,一旨令下,还不是得为陛下殉葬?”
“她到死也不会知道她的女儿就在她眼皮底下活了这么多年,还收了她父亲的军令牌,且自伤相残这么多年。”
“都这个时候了,我也不瞒你,殉葬的旨意是我让人仿造的,她最爱惜自己那张脸,我偏要她黄土掩面,活活溺死。”
“你放心,你死后,我儿登基为帝。也算全了你这么多年为我儿做的耙子。”
竺玉如今想起来这些话,胸腔还似烈火烹油般的恨意。
痛楚和不甘,几乎吞没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