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武正啊,二伍的鼓手。您还夸过我体力好,敲鼓有气势来着。”
“我、我大小姐。”另一个挤上前,指着鼻尖,“我大仓,先锋军的骑兵,从清子桥一战起就跟着您了”
“我是董硕,以前在辎重营的”
看对面的男人们争相介绍自己,观亭月方才回想起,原来他们便是多年前守城那场战役里,跟随自己冲锋陷阵的观家军。
谁能料一别七八年,竟还能在同一座城里相遇。
她先是高兴,随后又不解地打量众人,其中好些个身上穿的分明是卫兵的服饰,“你们怎么会在怀恩的还有这个”
那几名城门兵见状,互相对视了两眼,抿着嘴笑。
午后靠窗的位置,光线正好。
小二端来茶水和果点,“各位军爷慢用,有任何需要尽管叫我。”
观亭月礼貌地一颔,眼下却顾不上吃什么茶果,“也就是说,你们是被朝廷收编以后,调派到这里来的”
“对。”
“严格地讲是被收编了两次。”有人掰着指头算,“老将军战死没多久,咱们先是让当地的驻军收编了,再然后改朝换代,又让新的官府收编了,去了趟京城核对户籍,辗转又到了此地。”
她听完不由欣慰,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照你所言那其他人的境况,还好吗”
“好,好着呢”对面的男人轻松地笑,“有回家成婚生子的,有走南闯北做小本生意的,也有我们这般仍旧干老本行的反正,大家都过得挺不错。”
观亭月之前总担心他们会被为难,到现在才终于松了口气。
桌前的士卒拿着果子边咬边感慨“唉,还是看见大小姐觉得心里亲切些。就像是又回到当年在将军府和军营里的日子。怀念得很。”
“是啊。”那一个问,“怎么,原来你也是被老将军捡回去的”
“那当然,我家大半个村子被烧,老子娘全死光了。”说话的便是名叫大仓的骑兵,“本以为观老将军会给我赐名的可惜,他说我有名字了,就不能再给我取。”
后者无比遗憾,“我一直觉得大仓不怎么好听。”
观亭月忍不住笑景观植物难道就好听了
“据说能得观老将军赐名的人可不多,数完了也不过十个。得是打小流浪在外,连全乎名儿的都没有,那才行。”
“诶。”一边的人拍他,“你是哪一年的后备兵在何地学练的”
“宣德十五年。在郑州。”对方满脸得意,“我们那一批家将里出了好多厉害的人物,有什么杜世淳、裴明,还有观长河观大将军。”
“宣德十五看不出来,你年纪挺大啊。我是宣德二十的。”
“你是二十我为何对你没印象”
余下就有人轻轻嘟囔着羡慕“怎么你们都在将军府待过”
而他只是后来征兵入伍的,未能打小养在将军府,跟着训练。
这一桌清茗香果,盘中是上好的核糖酥,借着窗外垂下的藤萝蔓草,氛围甚浓地谈论着少年时的往昔。
燕山静静地靠在阶梯后的阴影之间,听着耳畔传来的热烈的声音,在心里想我是宣德二十四年的后备兵。
和我一起的人。
和我一起的那些人
他先是摊开掌心,垂眸深重地凝视着,随后才偏头望了望远处的观亭月。
将五指合拢了,用力地捏在一处。
送走了大仓等人,观亭月才真正开始感觉到有些疲倦。
双桥一早被三哥带出门遛弯,江流又不知上何方野去了,客栈上下难得清静,而她连着数日被迫受人瞻仰,又得卖笑又得陪聊,简直比青楼的姑娘们还忙
这一瞬,观亭月不禁同情起那诸天神佛了。
世间凡人何止千千万万,每日听他们一人念上一句,换做是自己多半当场就要疯。
神佛不愧为神佛,我辈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