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尊贵,死后也尊贵,顾锦年这二十年是真没受过一丁点儿委屈,没吃过生活的苦,偏偏想谈个恋爱被柏容拒绝了十几次,委屈得快哭死,柏容深知自己的命不大好,只能哭笑不得地拒绝他,顾锦年转头跑去喝酒,不能喝偏要把自己灌醉了再壮着胆子拿别人的电话打给他表白,柏容其实是个挺心软善良的人,见不得小孩子哭闹,更何况是和自己师弟江艾一样的性格脾气。
半推半就地答应后,柏容实际上有点儿后悔,顾锦年的命太好了,好到他觉得顾锦年不应该和他在一起,一生顺遂半路遇到他这么个坎儿,柏容知道自己迟早会死的,他原本以为,等到这小少爷玩够了鲜感,他就能心安理得地离开,可这人陷得太深了,顾锦年还没害怕,柏容先害怕了起来。
顾锦年看着他沉默的脸,趴在床边问道:“你在想什么?”
“想你。”
这话脱口而出,柏容反应过来,忍不住掩饰般地咳了两声,甜言蜜语说多了,嘴比脑子快,顾锦年眼睛轻轻眨了一下:“你不睡吗?”
柏容咳完,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伸手把他拉到了床上,顾锦年几乎是瞬间想要挣脱出来,他的魂体在空中漂浮着,死也不肯沾到那张床上,柏容用力一拽,顾锦年一时失了力气,伤痕遍布的全身被一张带着暖意的被子裹住,顾锦年的身体很冷,这股暖意叫他舒服地眯了眯眼睛,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继续挣扎,柏容用力扣住了他的手腕,微微皱眉。
“你闹什么?”
顾锦年没说话,他的身体紧贴着这张柔软的床榻,心里却像被刀扎了一样痛苦,他用力反抗着柏容的手,声音酸涩:“我不要睡这里!”
“恶心!脏!”
柏容总算知道他在犟什么了,用力压着他,微怒道:“他没在这里睡过!”
“你不是说相信我?”
顾锦年反抗的动作停住,他的脑袋被被子裹着,惨白的面容只露出来半张,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小伤口,好像是生前被玻璃割伤的,不至于毁容,但看着没有完好的时候那么俊秀,反而增添了一些诡异的气质,顾锦年死后整个人都不知不觉地变得有点媚起来,诡谲凄厉,是一只真正的高级厉鬼。
柏容叹了口气,将束着头的圈脱下来戴到了顾锦年手腕上,默念了几句符咒,给顾锦年盖好了被子后,自己靠在一边看着他,柏容淡色双眸在黑暗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半长的头落在肩头,掩盖住了柏容苍白的面容。
顾锦年抬起手,看着腕间那根黑色的圈,似乎有些高兴,转头一看柏容,他已经半靠着床头睡着了,顾锦年从被子里爬出来,飘到他身边,闻了闻他身上的气味,目光落在他被掐出勒痕的脖颈间,顾锦年摸了摸自己流血的脖子,又放下手,从口中吐出一股气流,这股气流覆盖在柏容脖子间的伤痕上,不一会儿就没了痕迹,光洁如。
“你不能再骗我了,这是最后一次。”
“这次我就当做不知道。”
顾锦年压低了声音,害怕吵到睡着的柏容,他咬了咬下唇,继续轻声道:“你要是再骗我,我就杀了顾清逸。”
说完这句话,他心里一痛,无数的委屈在心口处的缝隙中喷洒出来,他惴惴不安地想要逃离。
柏容不怕死,可是他却怕顾清逸死,宁愿欺骗他,也不想叫他对顾清逸下杀手……顾锦年怎么能不明白呢?他从来没有得到过柏容这样的殊遇,但是他最讨厌的人得到了。
他的妈妈没有得到父亲的爱,但是那个她最讨厌的女人得到了,顾清逸他们母子两个,是顾锦年心上的一颗毒瘤,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陷进和他妈妈一样的境地中来。
顾锦年恨顾清逸恨得要死,却不忍心对柏容说出苛责的话,他觉得自己就好像网络上那些管不住自己出轨丈夫的妻子,只能把气往顾清逸这个“小三”身上撒,一个巴掌拍不响,顾锦年当然知道,那张照片上顾清逸穿着一件白衬衫,胸口敞开,被柏容抱在怀里,那一瞬间,顾锦年心脏猝然收紧,什么都想不到了,他抖着手去给柏容打电话,却迟迟没有接通,那一瞬间他什么都想到了,他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柏容可能会和他分手。
顾锦年霎时间大脑一片空白,手下一松,车子便撞到了桥墩上,他人死了,便彻底没有了再和顾清逸相争的本钱。
所有的怨恨在一瞬间爆出来,顾锦年横死在高桥之上,怨气成鬼,在世间保留了魂魄和意识。
顾锦年默默地看了会儿柏容的睡颜,此时已经天光大亮,热烈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厉鬼天生畏光,顾锦年皱眉躲了躲,末了蜷缩在了柏容身边,靠着他的手臂闭上了双眼。
……
柏容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睁开眼的时候,顾锦年靠在他旁边蜷缩着身子,把自己整只鬼都缩在了柏容的影子里,柏容看了眼窗帘,想去把柜子里收拾的黑色厚布换上,这一动立刻惊醒了顾锦年,他迎着阳光半睁着眼睛:“你去干什么?”
柏容把被子拉到他头上,简单道:“给你换个窗帘,洗漱,出去买饭,回来跟你一起看电视打游戏。”
顾锦年“嗯”了一声,柏容换好窗帘,看了眼手机里的时间,下午四点钟,从昨天晚上开始,做法事捉鬼和顾锦年深夜谈人生,消耗了他太多精力,柏容这个睡眠质量一直不怎么好的人居然睡到了下午四点钟,可他醒来,却仍然是身心俱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