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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4 章 两相望上(第1页)

顾云臻回到顾府,已是数日之后,他微笑着迈进门槛,外人看着,又是一个翩翩温厚、世事无忧的少年郎。

顾大姑正与顾夫人坐在炕上说话,见他进来,顾夫人招了招手:“云臻过来。”

顾云臻有一刻的恍惚,前几天的遭遇仿佛就像一场梦。无人知道,过去的这几天,已经有什么在悄然改变着他,也改变了大端朝的命运。他不知道自己的抉择有没有错,也急切地想见到其华,向她求证心中的猜想。进府的时候,他便问过管家,说六夫人已经从苏相府中回来了。可他的目光扫过室内,她并不在。

顾大姑见顾云臻站在屋子门口没有动弹,嗔道:“怎么了?木头人似的。”

顾云臻恍然清醒,微笑道:“没事,刚从外面进来,被热气熏了眼睛。”

顾大姑仔细地看了一眼他,叹道:“知道你这几天都在长宁观,帮着打理太师的丧仪。太师这一走,陛下病得起不来,那是情理之中,可你怎么也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年轻人,就是要经历这样的风雨,才能长大。”

顾云臻心中一酸,轻声:“是。”

他脱了靴子上炕,顾夫人将一张庚帖递到他面前,微笑道:“曹公家菊宴那日,我和你大姑姑相看过了,京城所有适龄闺秀中,这位郑家姑娘最合适。人长得美,性子又温柔,虽说十岁上头没有了娘,但在她爹远赴梅州出任刺史的那几年,她一手将幼弟拉扯长大,可见是个性格坚毅的孩子。她爹曾在多个帅府任幕僚,也算与我顾家有些渊源,她爹再乐意不过的了。”

顾云臻却好像没有听进去,而是紧盯着小案几上一碗黑黑的药汤。顾夫人连唤两声,他才惊醒过来,淡淡道:“我不成亲。”

“说什么孩子话?”顾大姑皱眉道,“你上次不是答应了吗?再说,过了年你就将满十七,虚岁算是十九的人了,再不成亲,外头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

顾云臻道:“外头议论,就让他们说去,难道我还能封了满天下人的嘴不成?”

顾夫人轻声问道:“云臻,你同娘说实话,是不是还想着那个叫其华的姑娘?”

顾云臻别过头,良久方低低道:“是,我会一辈子等着她。”不等顾夫人和顾大姑继续劝说,他下了炕,向二人一施礼,头也不回地离去。

犹听得顾夫人在身后连声道:“上回不是说放下了吗?这怎么又变了?冤孽,冤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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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臻出了瑞雪堂,便去找管家,问道:“娘喝的寄风草是谁送过来的?”

管家回道:“是一名游方郎中,姓谢。”

“他是如何得知我们顾家需要这个药?”

管家想了想:“大约是五六月份的时候,这郎中在靖恭坊一路叫唤,说是能代客采药、制作药膏,吴嫂子恰好听见,便问他能不能采到寄风草。自那以后,他便按时送了来。”他这才觉得有异,忙问,“是不是药草有问题?”

“那倒不是,只是觉得人家一片好心,需得当面去道谢才是。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管家松了一口气,笑道:“住在哪里不晓得。但那郎中前日刚送了药来,小的恰好和他聊了几句,他说就快大雪封山了,想着这几日若是运气好,能刮东风,便要再上一趟青霞山,采齐夫人冬日用的药草。”

顾云臻听了,转身就走,出了府,直奔丹砂巷。小郑娘子正在等他来,回禀道:“苏府的那些如夫人都是些贪财的主,小侯爷您给的银子使了大半,才撬开她们的嘴。”

“如何说?”

“苏府确实曾经有位姓沈的女子,是一众如夫人入府之前就在苏府的,她是什么来历,只有苏相和老管家苏忠才知道,下人们说起她,也只称一声‘沈姑娘’。自打如夫人们入府之后,就没见苏相宠幸过那沈姑娘,还将她关在了一个偏僻破败的园子里,不许她出园门一步,还派了人暗中守着。这沈姑娘生了个女儿,苏府的人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叫她‘贱丫头’‘小贱种’。”

顾云臻喃喃道:“小贱种?”

“是,苏府的人见那沈姑娘无名无份还被圈禁,自然捧高踩低,处处欺负她女儿。不过据苏家三夫人说,那小丫头虽然跟着她娘很是吃了些苦,小小年纪便自己做饭,还得侍候病重的娘亲,但对她娘却是死了心的维护。她娘有时病得不能动弹,她就求苏管家买来医书,亲自为她娘采药针灸,遇到晴天,就把她娘从房里背出来晒太阳,为她娘捶腿按摩。但凡有人说她娘一句不好的话,她定要讨回来,有一回三夫人见她不知礼数,有心教训她一下,便小小地责罚了她,她倒没吭声,可当三夫人说了一句她娘是贱婢,她当时才八岁,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把三夫人顶到了水池子里,仆女们去捉她,她疯般地拿起棍子,一个人和十来个人对打,被打得遍体鳞伤,也不肯低头认错。三夫人后来到苏相那里讨公道,苏相却只是皱着眉头说了句:谁允许你去惹她的?后来三夫人便不怎么敢管她们母女的事情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那丫头想是从小挨打挨得多,练就了一副好脚板,跑得贼快,一般的仆人还追不上。不过那丫头虽然性子倔强,对苏相倒从来没有忤逆。下人们也说不清苏相对那丫头是何态度,不在乎吧,又不许如夫人们去欺负她;在乎吧,正眼都不瞧她一下。”

顾云臻听得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出得丹砂巷,望着街上人来人往,思忖片刻,往太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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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入太学大门,恰见李惟成带着一众公子哥们出来,其中便有苏敬修。顾云臻不由笑道:“今日我作东,请大伙喝几杯,还请各位世叔世兄务必赏面。”

李惟成等人自甘泉宫一事后,对于见到顾云臻颇有些怵,忽见他主动相邀,诧异之余倒也暗自欣喜,于是众人到了春风阁,杯酒泯恩怨,一笑化前仇。

李惟成搂着顾云臻的肩膀,带着他逐一敬酒,在座大多是世袭爵位或者荫恩入仕的公子哥,许多人互为姻亲,关系复杂得顾云臻一时都记不清楚,但仍和每人都喝上一杯,或称世叔,或呼世兄,人人不免交口称赞一声“顾小侯爷够朋友”。

酒宴未罢,顾云臻似是已喝得半醉,在众人的起哄下踉踉跄跄地往屋子后面寻茅厕。从茅厕出来,他闪到一丛菊花后,见苏敬修从另一间茅厕中出来,迅捷地扑过去,将他拖入柴屋中。

苏敬修手无缚鸡之力,被顾云臻拖到柴房中已是骇破了胆,连声道:“大、大侄子,你这是做什么……”

顾云臻从靴中掏出一把匕,慢条斯理地在他耳边磨蹭,口中道:“侄儿有句话一直想不明白,想请教世叔。”

“你、你说……”

“侄儿那日在曹公家出席菊宴,一时内急,出来寻地方,恰好听见世叔您说了一句话,像是‘安插到顾家刺探消息’什么的,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否对我分解分解?”

苏敬修不禁叫苦连天,道:“这可是天大的冤枉,怕是大侄子你听错了……啊!救——”

寒光一闪,顾云臻用匕自他耳边削下一绺头来,却听苏敬修没有了声息,低头一看,他竟已吓得晕了过去。

顾云臻哭笑不得,只得在他胸口推拿了几下,苏敬修悠悠醒转,哭道:“大侄子,我要是说了我爹会把我揍死,左右是个死,你杀了我罢!”说罢一梗脖子,闭上了眼睛。

顾云臻想起昨夜从丐帮弟子口中得来的消息,收了匕,道:“也行,我不逼你,自有五福赌坊的掌柜来逼你。”

苏敬修这几日正是寝食难安,见顾云臻竟也得知了这件事情,如一瘫稀泥般跌坐在地上,哭道:“你干脆杀了我罢,我反正是活不成了……”

顾云臻一愣,道:“你到底欠了多少?”

苏敬修哭着举起一个手掌。

“五千两?这可有点麻烦。”

“不是……”苏敬修哭丧着脸,道,“是……是五万……”

顾云臻吓了一跳:“你可真够大胆的,不怕你爹剥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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