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小點聲。」謝衍之豎起食指抵在嘴上,「我就是想過去看看他跟唐見疏現在是怎麼個相處模式。」
季書辭看他謹慎小心的樣子好像那個被通緝的逃犯,從保溫袋裡端出熱好的粥給他:「偷偷摸摸的幹嘛,醫生又沒限制你的人身自由。」
「把粥喝了,我找人拿點東西再帶你過去。」
他起身出外面跟護士說了點什麼,沒一會兒又重坐了回來。
謝衍之一天或有意或無意地挨了兩棍子,一晚上過得驚心動魄,下午塞進肚子裡的火鍋早就消耗完了,五臟廟現在敲鑼打鼓的抗議聲震天響。
人往醫院一趟,什麼就徹底跟他無緣了,有的吃就不錯了。
他扒拉了兩口稀飯,吃吃停停,然後沉重地嘆了口氣。
季書辭在填教師群里的數據表,抬頭看他:「怎麼了?」
「腰!」
「腰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季書辭放下手機,正想去叫醫生又被他拉了回來。
「男人的腰是最重要的地方!」謝衍之稍一停頓,補充道,「之一!」
他仰頭看天不讓悲傷落下來:「你說它這樣會不會耽誤我後半生的幸福啊?」
季書辭愣了愣,起先沒明白他這話的意思,後知後覺地眉梢一挑,給他碗裡滴了兩滴核桃油。
「你如果是在下面的那個,配合著動就行,應該沒影響。」
謝衍之痛心疾地進行了一場深度的自我安慰,回味著季書辭那句下面那個,輕哼了一聲,還是決定什麼都不說。
季書辭填完手中的表,看了眼謝衍之,幾秒鐘後又轉開視線,沒說話。
「想問什麼?」謝衍之笑道。
季書辭搖了搖頭:「你先吃,我去看看東西拿來沒有。」
謝衍之在他起身的瞬間拉住他的衣服,他現在是個「半癱瘓」的病人,季書辭不想,也不會跟他硬碰硬。
順著他的力度坐回去:「是你的私事,也可以等你以後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
「你都說到這個程度了,半遮不掩的,還不如直接問我呢。」謝衍之無所謂地眯起眼睛笑笑,「你問吧,我脾氣那麼好,就算是私事也不會生氣。」
季書辭被他滾燙注視的目光訂在牆上,進退都不是,只好試探性地慢慢說道:「你傷在後腰,醫生給你檢查身體的時候我在旁邊,你後背上的疤……」
謝衍之笑意肉眼可見地僵住了,眼裡的情緒一時說不上來,但季書辭看著,只覺得那裡面是不願提及的,濃重的悲哀。
所以他沒繼續往下問,說了聲抱歉就準備出去看看護士回來沒。
謝衍之好笑地碰拍了拍床鋪:「你跟我道歉幹嘛?那些是火燒的。」
季書辭轉回頭,謝衍之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好像前不久被哀痛包裹的人不是他,只是季書辭恍惚間看岔眼的幻覺。
「火燒的?」他無意識地複述了一遍。
「是啊。」謝衍之靠在軟墊上風輕雲淡地回憶道,「當時我閒來無事就到處自駕遊玩,剛好經過一個村子,本來只是想進去看看裡面有沒有地道的飯館嘗一口。結果順手幫了村長一個小忙,村長就問我要不要在他家住一段時間。反正我也沒事,我就答應了。」
季書辭皺眉道:「人生地不熟,陌生人的家你說住就住?」
拐的就是他這種沒防備心的二愣子。
「村長的孩子都在城裡工作,家裡就他們兩個老人跟一個小孫女,真要干點什麼我也應付得了。」謝衍之含笑道。
「那你背上的傷呢?」季書辭問。
「村長家裡電瓶車充電引發的火災。」謝衍之道,「當時我在外面,回去的時候門口圍了一堆人干著急。小村子,消防隊趕過來要不少時間,兩個老人在裡面嚇傻了動都不敢動,我就進去把人撈出來了。」
老兩口離門口近,他當時是先把他們弄出來的,那會兒火勢還不算特別大。但他們孫女在二樓,謝衍之抱她出來的時候一樓的窗戶跟大門都被堵死了,他沒辦法,只好重跑回二樓。
房梁跟家具不斷往下傾倒,他後背上的傷就是躲避的時候燒到的。好在他們家後院就是農田,而且剛松過土,謝衍之咬牙抱著孩子跳下來,雙手雙腳跟商量好似的各斷了一隻。
但幸好,整場火災沒有帶走任何一個人。
「後來消防隊過來滅火送我們去醫院,我沒讓我爸媽知道,就讓唐見疏來醫院接的我。」
他講得輕描淡寫,但季書辭卻聽得脊背發涼。但凡中途有哪個環節出了差錯,謝衍之跟那個孩子怕就都得死在裡面。
他沉默地看向謝衍之,突然就想起來他在天台躲火堆的場面。他仔細回憶了一下,在家的時候好像也沒見謝衍之開過煤氣灶,連上次點蠟燭都是自己去的。
即便現在都安然無恙,但心裡當時的恐懼還是在的。
半天,季書辭才問道:「那些疤會影響生活嗎?」
「看不見的東西有什麼影響的。」謝衍之挑了挑眉,「我以為你會問我後不後悔。」
「你不後悔。」季書辭篤定道。
兩人也就相處了半個多月,季書辭不敢說了解謝衍之,但他也大概知道謝衍之的為人。如果再給他一次選擇,同樣的事情發生他依舊會去救村長一家,因為人流淌在骨子裡的仁義是改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