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卞如玉出聲喚。以前遇見這種強塞著想賣的,他都會?繞過去,現在不知道怎麼了,一見這老嫗飽經風霜,短褐穿結,連雙鞋都沒有,就沒法熟視無睹了。
滿滿一筐蓮蓬,一看就是一個都沒賣出去,卞如玉愈發不忍,「我買兩個。」
「兩個?」老嫗愣住,「要不秤一斤吧?」
說完就擔心卞如玉跑了,哪怕沒想好兩個怎麼算錢,依然?改口:「兩個也行。」
卞如玉身上?不帶錢,抬手翻掌,阿土便將一錠銀子交到卞如玉掌中。
卞如玉將銀子塞給老嫗,不挑大小,隨手抓了兩個蓮蓬:「不用找了。」
隨後?便讓阿土推遠,留下老嫗呆呆定?在路中。
卞如玉沒有回?望老嫗,反而瞥魏婉,雖然?她看著冰冷冷,但始終亦步亦趨,緊跟在他斜後?方。
卞如玉再淡淡瞟眼藺昭,這位終於有了那麼一點自?覺,離他遠,離魏婉更遠——藺昭和魏婉已經變成後?腦勺對後?腦勺。
魏婉冷漠,藺昭別?看面色恬淡,其實也很淡薄。
魏藺二人間,始終橫著一道生分且疏離的無形牆。
稱心如意,卞如玉不由旋起嘴角,默默偷笑。
第41章卌一
卞如玉想起那日府里採蓮,魏婉白裙碧玉簪,在幽暗的荷塘中散發清雅光芒,不由笑意?更甚,將手?上蓮蓬分給魏婉一隻:「嘗嘗,是這個好吃還是府里的好吃。」
不遠處,含笑的藺昭睫毛輕顫。
「那奴婢嘗嘗。」魏婉大方接過,剝開?一粒,遞迴給卞如玉。卞如玉看她?一眼,魏婉會意?,收回手把蓮子外面的硬皮也剝去,露出一顆白花花的蓮子,再遞一次:「公子也嘗嘗。」
卞如玉不嫌她?手?碰了蓮子,徑直呷入口中:「好吃——這蓮子心一點也不苦。」他朝魏婉噘嘴:「再給我剝幾粒。」
魏婉又剝三顆給卞如玉,他?笑嘻嘻都?接了,也撕自己手?上那隻蓮蓬,挑中間?最飽滿的那顆剝好,反手?回遞:「你也吃。」
阿土在旁瞧著瞧著,就眯了眼,怎那般自然?總覺得如果沒有?他?幾個在場,殿下和魏姑娘要直接上手?餵進?對方嘴裡了!
魏婉抿了卞如玉剝給自己那顆。
卞如玉從懷裡掏出絹帕擦嘴角,卻眉頭一皺,再次看向魏婉:「我這帕子你是不是上回用了沒洗乾淨?」
「沒有?啊。」
「那就是你房裡熏了什?麼香,染上了。」
「我那從來不薰香,你又不是沒待過,倒是你哪天天熏得刺鼻的,是不是你自己熏了什?麼忘了?」
……
兩人一路爭執,旁邊的藺昭目視前?方,嘴角的笑紋絲不動,儼若假面?。他?想即刻快步遠離,不聽不看,卻不可以,只端著鐵鍋的手?悄悄回縮,藏於?袖內,暗攥成拳。
……
魏婉終說不過卞如玉,要奪帕子:「我聞聞——」
「好啦好啦!」陳姐卻倏地?挽住魏婉胳膊,打斷。好啦,別再和玉公子你來我往,纏纏綿綿了,聽聽你倆說的話,個人房裡來去自由,洗帕子,剝蓮子,還嫌和藺公子鬧得不夠啊?
陳姐一肚子為藺昭不平氣,捨不得說魏婉,便?轉頭撒向卞如玉:「玉公子,不是我說你——」此?刻她?忘了卞如玉的尊貴,也明知道是鬥嘴不是糾結,卻仍道,「你一個大男人,磨磨唧唧,糾結什?麼帕子!」
魏婉聞言心一驚,即刻聯想到麗陽要殺自己,怕卞如玉也惱怒對付陳姐,連忙阻道:「別這麼說,玉公子只是喜好乾淨。他?大事上都?是金斷觿決,當機立斷的。」魏婉說著繼續伸手?找卞如玉要帕子,語氣順變柔順:「奴婢聞聞吧,要是沒洗乾淨奴婢再洗一遍。」
「是乾淨的,我聞錯了。」卞如玉將絹帕收回懷中。
藺昭臉上笑意?更甚,拳頭攥得更緊,她?竟然維護他?,而他?竟然肯為她?認錯。
「公子行行好吧!」
「公子可憐可憐我們!」
前?方一群行乞小兒,原本蹲在路邊,見卞如玉等人衣著光鮮,蜂擁上來:「給個饃,給口湯,祝您長命又健康!」
「行佛行善事,可憐我窮佬。」
卞如玉當然會都?施捨,這個給錠銀子,那個也給,漫天撒錢。
藺昭亦被擁住,一眼就辨出這群小兒不是真乞丐,而是群小騙子,不遠處那個懷抱一柱糖葫蘆,倚牆東瞟西瞥的大人,就是他?們的頭領。
藺昭往常絕不會施捨騙子,錢需用在刀刃上,他?現在擁有?的每一文錢,都?不僅僅屬於?他?自己。
肩挑重任,明知道沒必要爭一口氣,且再怎麼給也不能過卞如玉,又有?何意?義?
但他?還是施了錢,卞如玉朝哪個碗扔,他?也跟著放,越給胸腔越脹,一會覺得舒暢了些,一會又發現更難受了。
魏婉和陳姐都?詫異瞥著藺昭,只不過一個是偷瞧,一個是明看。
「藺公子,玉公子!」陳姐出聲,魏婉趕緊低頭。
藺昭身定住,卞如玉聞聲回頭,陳姐便?朝卞如玉走近,直言不諱:「這些乞兒都?是假的。你看見那個賣冰糖葫蘆的沒?那就是頭頭,私底下他?們比我們還富呢!」
說著還看魏婉一眼,她?和魏婉討多少年飯了,能分辨不出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