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張藺昭都仔細過目。
楚王府另一條眼線去扒了卞如玉的藥渣,竟數出三百二十五味中藥,百病莫測。
「卞如玉在使障眼法?」梁徹挑眉,「會不會他壓根就沒病?」
「未必。」公孫明方眉眼緊繃,停捻念珠。
藺昭佇在二人前面,沉吟不語,甘草與芫花,烏頭與貝母,的確相反劇毒,不可同用,但有時遇沉疴痼疾,也可棋行險招賭一把,相反相成,配伍在一起反起強效。
史上就有數例合用的名方。
藺昭的疑心比公孫明方更重,虛實間更偏向於卞如玉走投無路,死馬當活馬醫,以毒攻毒。
京中只怕又要變一回天。
不知怎地,他突然想到卞如玉死了魏婉就會回來,竟呼出一絲可聞的鼻息。
主公很少吐納這麼重,梁徹和公孫明方旋即一左一右,緊張盯著藺昭。
藺昭垂下眼帘。
俄爾,他抬眼側,看向梁徹:「阿徹,五月初一的船宴,差不多可以開始準備了,不宜再遲。」
梁徹臉色倏變灰暗,渾身繃緊。
他咬了咬牙,再開口時,神色:「主公請放心,屬下定不辱使命。」
藺昭啟唇,似乎還要再說什麼,外頭響起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藺昭合唇。
片刻靜默後,門外響起奏報:「公子,張公公來傳旨,陛下召公子入宮議事。」
今天藺昭休沐,但聖人經常在休沐日傳喚,並不見怪,藺昭遂起身交待公孫和梁徹:「我去一趟。」說完趕至正堂,與等候的張公公一道進宮。
第9章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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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距離城門不遠,藺昭等人出府不久,就偶遇一波入城人潮。
拄拐的,扣碗的,個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只一雙眼睛精亮,不懼守城侍衛的阻攔和鞭打,老鼠一樣往城內鑽。藺昭和張公公的轎子皆被阻停。
張公公挑簾張看,衝口而出:「流民?」少傾,攢眉呢喃,「好多年沒見這麼多了……」
元德和調露年間,或兵連禍結,或百廢待興,日日有逃荒的流民竄至京師,後來漸漸少了,時間一久,人就淡忘了這事,現在見著只覺陌生。
等張公公回神,扭頭側望,另一隻轎子裡的藺相早挑簾吩咐完手下,相府護衛正協同守城侍衛聚攏流民,引往粥棚。
張公公眯眼,落下轎簾。
越往皇城深處越熱鬧,禁宮外的青龍街是去東市的必經之路,烏壓壓的行人。挑擔的邊走邊吆喝,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伉儷攜風車,阿爺馱小兒,小兒不慎失手,跌髒了糖葫蘆,嘰喳哭啼。兩頂轎子如常穿越人潮,藺昭下轎整冠,步入宮門,霎時進入另一個迥異無聲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