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警官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一眼祁明朗,然后磕磕绊绊的问:“沈女士这个昏厥来的有些突然,我想问一下,这个中风的话,是有征兆还是突性。以及,中风会出现的原因是什么?”
祁明朗垂眸,状似认真的听着。
这个时候,谁都明白,祁母的突状况更多的是躲避制裁。
医生道:“中风很多时候属于突性疾病。尤其是在遭受到重大打击、情绪波动起伏巨大等等都会导致它的病。如果病人之前有高血压、冠心病等病史的话,也会有中风脑梗这样的并症状出现。”
祁明朗疑问:“脑梗?”
医生看向他,道:“对,脑梗。病人醒来之后,若是说话、行动影响不大,调养就能恢复的快一些。若是严重点,心思再重些,怕是会半身不遂,言歪嘴斜,吐字不清等等,更严重些就会导致脑梗。”
张警官低头沉思着,祁明朗的脸色现在变得很难看。
***
医院的小花园里,张警官站在一簇月季跟前,着信息。
小李刚才传来的新的调查结果,医生那边的咨询结果也证明不是伪装后,他就先提出离开,留祁明朗跟医生沟通治疗等问题。
安排两个便衣守在祁母的病房外后,张警官就一个人转到没人的地方,查看局里来的最新调查情况。
小李先是了一些照片过来,上面是一些人体的受伤照片。他点开照片,手指不断地触摸屏幕,点击放大,然后又调整着角度观察,时间不紧不慢的过着,他的胳膊上已经快要被蚊子咬满了包,他才重重的呼出一口。
退出照片界面,他又去看小李来的文字:“老大!这是二组在沈眉意经常出入的会所合作医院调来的资料留存。涉及到沈眉意的监控节点上,只去年到目前的就诊档案上,就有十三个人,其中,女性八人,男性五人。其中,女性多为面部和腰腹的伤情。男性的话,基本都是隐私部位,还有一些背部、腹部伤口。年龄上基本都是在十四到十七岁。”
再多的没有了。
张警官从警有十年了,什么东西没见过。
之前看到照片的时候,他就现,这些局部的伤口,应该是分属于不同的男女。
结果,看到初步的验伤证明,可以确定的,这些人遭受到伤害。
他的手不自觉的握紧,眼前的花瓣细细簌簌的往下掉落。
脚步声响起,他警觉的回头。
是吴律师!
吴律师没理会他的诧异,他按照自己原有的步调,走至张警官的身侧,道:“张警官,随意破坏公共设施的花草,也是要罚款的。”
张警官斜着嘴角嗤笑一声:“我才知道吴律师是这么讲公德心的人,只不过,你选择效忠的对象,是不是值得你这份善心呢?”
吴律师面不改色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就好比张警官您,领着国家给的工资,为人民服务一样。”
张警官道:“我对得起自己拿的那份钱,可不代表你也一样。”
吴律师笑笑,说:“我也一样。”
张警官道:“你知道你为之奔波的是什么人吗!”
吴律师回答:“知道如何,不知道如何?”
张警官:“知法犯法的后果是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吴律师却道:“张警官,我们算是同行。律师除了跟法院打交道最多以外,其次就是你们公安系统了。我从报考政法学校学习司法以来,知道的见的也不少。今天,我想从一个单纯的普通公民问你一句。”
他的眼睛写满了沧桑和无奈,他轻飘飘的问张警官:“真的公正有吗?”
张警官心里毫不犹豫的回答了有,可嘴巴几经张合,都没出声音来。他气急败坏的质问:“你什么意思!”
吴律师道:“我只是累了,也仅仅是想活着。我不知道在张警官的心里还有多少正义的支持,也不知道这份正义能在你那里存放多久。我现在只知道,我的当事人需要在医院静养。”说罢,他的脸转向了开的茂盛的花丛,声音里不着痕迹的带有迷茫:“我小的时候,很小的时候吧,我爸在老家的黑煤窑里打黑工,挣钱养我们一家。我妈呢,是个大字不识的农村家庭主妇,除了干农活,照顾公婆外,就是洗衣打扫做饭看孩子,她大字不识一个,人也不精明。我爸是家里的老大,下面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最大的弟弟才娶了婶子,有了身孕。剩下的早早出去打工,大姑十六岁就给出去了,村里的一个瘸腿大叔,没领证,办了几桌酒,给了我们家一些钱,人就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小姑算是命好的,七个月大的早产儿,身子不好,病病殃殃的,勉强在家里活着。找不到老公。”
张警官安静的听着。
吴律师继续说:“我爷爷奶奶身体不好,早年间干活伤了身子,躺在床上不能动,全家大小事务都落在了我爸妈身上。我们几个更是从小就帮着家里干活。没办法,不干活就没饭吃,而且,那么多活,不干怎么办呢。下煤矿本来就是很危险的事情,更别说黑煤窑了。有一天很晚了,都十点了我爸还没回家。我们心里都揪着,可吃晚饭的时候丝毫没有耽搁,因为吃得慢了就没有了。”说到这里,吴律师笑了笑。
“我奶说话了,说是到十一点再不回来,就让我去看看。还没等我应,煤矿那边派了人来,说是井底坍塌了,今天下午下井的那些人,困住了。意思我们都懂,煤矿出事,不是一起两起了,只是没想到就那么不凑巧,生在我们家。我妈第一时间晕了过去,我奶哭天抢地的拽着来人不让走。一时间家里乱糟糟的。那个时候我在想,我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走出大山,要到城里去。让我坚定学习拿法律武器维护自己应有权力的是之后的赔偿。”
吴律师问张警官:“你知道人性吗?知道人的贪欲吗?”
张警官知道他不是真的在问自己,吴律师自己就回答了:“我知道。钱是个好东西,想让人活,人就能活着。想让人死,人就能死。人性是什么,是钱。欲念是什么,也是钱。煤矿那边一家赔了两万块钱,给我娘的,可还不等离开煤老板的手,我奶就抢了过去。嘴里还不住的骂骂咧咧。我妈一直很胆小怕事,不敢违抗婆婆。那次她们俩打的不可开交。可我妈输了,我二叔他们还有外嫁的大姑,体弱的小姑,他们一起殴打我娘,我跟弟弟拉不开,也挨了打。头上的血就没停,但没人管我。”
祁明朗藏身的角落,其实很容易被现,但现在,吴律师和张警官没人管他,他们一个说一个听,很是认真。
说来,祁明朗也没刻意躲藏,他听的也很认真。
“争吵打闹了三天,我们也整整三天没吃上饭。最后,我奶成了最大的赢家,她留下了一万,是她跟我爷的棺材本,二叔三叔四叔一人两千,大姑一千,小姑一千。我妈没有,剩下的两千,我奶说给我们几个小的存着上学和娶媳妇用。”
“我不服,那是我爸的拿命换来的钱,凭什么我家什么也没有。我着急的找我妈,我妈浑身是伤,双眼无神的坐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我恨死她的懦弱和不争气,我晚上的时候跟她闹,跟她生气,要她勇敢厉害一点,把属于我们的东西拿回来!没多久,我跟弟弟被送到了邻村的舅舅家,我妈塞给我一把钱,然后我再也没见过她。后来,有人夸我妈是贞洁烈妇,舍不下我爸,跟着跳河死了。我知道不是,她是被逼死的。”
吴律师没有讲后面的事情,他也没有追问。
两个人静静的站在花前沉默着。
直到天彻底黑死,吴律师问他:“他们活着,我们才能活着。”
他们是谁,我们是谁,张警官不愿意想下去。
那头,祁明朗早早就离开了,他坐在车上,了一条信息:“查一下吴远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