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荒村。
村子路边的蔷薇铺满了土墙,被刚好路过走路带风的七曜撼了撼,蔷薇“哎呦”一声,七曜蓦地回头,对着其中一个花骨朵道:“出来。”
只这么一句,便真的叫出来了一缕灵魄。那灵魄的形态十分丑陋,五官都没长到该长的地方,它的丑脸幽幽浮在蔷薇花苞上,小声道:“七曜,我还是喜欢白日里的你!现在的你,性子真是一言难尽。。。。。。”
七曜装作没听见,只冷冷地道:“说要紧的。”
蔷薇:“。。。。。。”
它撇撇嘴,“我闻到很浓的血腥味了,可是不是这里,味道是从西城那边传过来的。闻着不像已死之人身上的味,就目前来看,人还活着,而且好像是意外放出的血。你可能有活干了。”七曜听了此话若有所思,用手背蹭了蹭下巴,蹲下身在脚下画了个阵,瞬间把自己传送了。
蔷薇:“。。。。。。”
城西,一个华贵的酒楼门前。
七曜戴着黑色的遮面纱,冷眼看挣扎在地上的年轻男子,不置一词。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读书人,身体羸弱,被摔破的酒杯割到了手腕,伤口正不停地流着血。他的脸颊已经苍白,满是紧张地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女子,恐惧到甚至不能判断这穿着黑衣的是人是鬼,有什么目的,为何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本来觉得自己的一生已经输尽了所有,这人对死亡也看开了些,可惜一时半会就是死不了,这无尽的痛苦折磨得他死去活来,脑子里早就充满了求生欲。
半晌,他才听到女子问他:“你想活吗?”男子不知道她这么问的意思,却依从本能,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已经开始涣散的眼神顿时明亮起来,七曜声音依旧冰冷,对书生伸出手道:“那正好,我们达成一个约定吧。”
周围的风声忽然消失,变得一片死寂,书生伸手触碰到了七曜的指尖,只觉得已经流失的血液开始回流,身体重新涌起力量,手腕处的伤口也自行消失,最终一切都定格到了一个画面:自己的心上人,从城中最高的歌楼坠落,溅了满地的鲜血。
他伸手去抓,却被七曜攥紧了手腕,她眼中阴沉无光,一字一句地道:“抓不住的,这就是你觉得人生失意的原因吧?想不想,挽回这一切?”
书生被这目光震慑,立刻点了点头。
七曜不语,咬破自己的手指,在他手腕处画了一条红线。
书生只觉得眼前骤然变亮,再低头,现自己正走在去书院的路上。这一路都是松柏,早上的阳光透过古木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觉自己真的从那场意外活了过来,不禁感叹那个黑衣人太过于神通广大。
“你现在已经回到了所有遗憾生之前的日子,如果你想要保住心中喜欢的姑娘,那就要时时刻刻关心她注意她,这样才能挽回一切,明白了吗?”七曜凉凉的声音从书生背后传来,“你是叫肖良对吧?”
书生震惊于七曜的无所不知,但是看到面前的这位黑衣女子眼神冷漠,不敢随意开口,只得怯怯点头,“那姑娘你叫。。。。。。?”
七曜摘下蒙着脸的黑布,露出白皙的面庞,“七曜。”
肖良只觉眼前一亮,但是七曜逼人的气场立刻使得他没了再度开口的勇气,两人正面对面站着,肖良看见心上人韩莹莹朝自己走了来,然后径直穿过了七曜的身体,笑着递给他两个包子,道:“怎么傻站在这里?”
肖良睁大了眼睛,看到七曜回头看了眼韩莹莹,然后消失了。
他只是凡人一个,见到这样的诡异场景本该大惊失色,可是碍于韩莹莹在,肖良只能按捺住心头的惶恐,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你来了?”
韩莹莹是个十五岁的少女,穿着桃红色的裙子,鹅蛋脸,眉清目秀。这一身显然是为了来见肖良精心打扮,手中包子的温度正好,能看出所有的东西都是用了心的。
“快进去吧,你看大家都没在外面了,我在外面等着你。”韩莹莹笑得很温婉,肖良心中一热,点头道:“好,别晒着了。”
七曜回到了自己的幻思町,现在的真实世界中还是黑夜,她打开茶馆的门,疲惫地走了进去。
幻思町里面长满了绿萝。从屋顶到墙的四周,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绿色,几盏小灯就挂在绿萝上,灯芯跳动,着昏黄的微弱光芒。
七曜随便坐在一张桌子旁,拨弄了下桌子上花瓶里的小花,然后趴着睡了过去。小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其他人,七曜这一睡就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连睡姿都没换一个。
晨光投进窗户,一身黑衣的七曜便在睡梦中变了着装,黑色夜行衣渐渐变成了淡紫色长裙,她高高束起的头也慢慢散开,整个人身上那种阴郁的气场也随着一切变化消散,她似乎有所察觉,微微动了动,从桌子上爬了起来。
“今天太阳真好。”七曜站起来,笑着打开幻思町的门,呼吸了一口外面清新的空气,“也不知道那个书生怎么样了。”
书生所在的时空,正好是夜晚。
这夜,他正拿着一封信细细看,上面说再过两天会有朝廷的大人物来江南,到时候表现好的学子会被书院的掌事带去赴宴。这对肖良来说可谓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因为他聪明好学,先生很是喜欢他,这一次,先生叫他好好准备,到时候自然有他的份。
七曜来得时候,肖良正在高兴。
“你在看什么?”七曜问,肖良没想到七曜会这时候来,笑道:“我就要被书院的人带去见一个达官贵人了,以前就是这样,那位贵人很看重我,将我作为了他的幕僚备选人!”说完,他才后知后觉七曜刚刚问话的语气竟意外温和,肖良看了眼七曜,道:“七姑娘今日,似乎有所不同?”
七曜笑了笑,“我性子向来多变,肖公子见谅。”肖良原先对七曜的恐惧减了不少,笑道:“没有没有,那么七姑娘今夜到访,是有事吗?”七曜拿起他案上一本诗词看了眼,“公子方才说的去与贵人会面,是不是要离开韩姑娘几日?”肖良皱眉,“怎么,难道一切变故都是在这几日吗?”七曜道:“如果我说是,那公子将如何取舍呢?”
肖良沉默了。
七曜看着肖良,“是你的前途重要,还是韩莹莹这个人重要呢?”
肖良道:“当然是莹莹重要。”七曜听到这话,笑了下,“那就好,还希望公子能够记得今日说的话。”
清风又起,七曜已经离开了,肖良死死盯着桌上的信,不一言。
第二日,韩莹莹吃着一个红野果,刚和肖良转过小径拐角,就看到一位跌坐在路上的老妪,周围是滚了一地的蔬果。肖良心头一惊,这正是莹莹死前几日他们遇到的场景,如今再次显现于眼前,他下意识便觉得这位老妇人的出现很重要。他尚未思索清楚,便看到韩莹莹走上前扶起了老人,他和从前一样问道:“怎么回事?”
老妇看见帮扶自己的是两个年轻人,眼角含泪,回答:“我是书院一个教书先生的母亲,方才拿着蔬果走着,一个和你们差不多大的少年人,他坐的马车撞翻了我的菜篮子,我和车夫理论,那少年人便跳下车破口大骂,推倒我就走了。世风日下啊,我这把老骨头。。。。。。”
韩莹莹薄唇微微抿起,心想这真是过分,站起来沉默许久,对着肖良道:“你去书院吧,我扶着这位老奶奶去看看伤。”肖良回想起当日他没有多问便离开了,后来到韩莹莹坠了歌楼他都不知道是为什么,心下一横,“我不去书院了,帮你。”韩莹莹想了想,道:“也行,我打算带老奶奶去衙门,找出那个找事的家伙!你要来,就一起吧。”
就这样,两人陪着老人找到官差,四处查人,便真的寻到了闹事的人,正是书院的一个学生,名叫韩成。韩成坐在自己豪华的马车上,尖刻的脸上满是不屑,本来长得难看的样貌更加猥琐。他翘着二郎腿并不说话,别人问他什么他都不答,只是一个劲儿地笑,以一种“你们马上就完了”的眼神看着所有人。
官差把韩成的恶行通知了上级,决定叫这闹事的年轻人赔偿老妇一些药钱,不一会上级却回了话,让官差放人。
肖良和韩莹莹表示不解,可官差的态度来了大转弯,直接轰出两人,还威胁他们不要把事情声张出去,老奶奶觉得事情不简单,便问官差韩成是什么人,官差回答:“朝中三品官员亲戚的儿子,那个亲戚家财大气粗,不是你们能惹得起的。”只这一句,三人都沉默了。
老妇人转过身来拍拍韩莹莹的肩膀,叹息道:“乖孩子,算了吧,我也没多少损失,既然是官爷爷的亲属,就聪明点算了吧。”这明显的退让使得韩莹莹柳眉倒竖,肖良也是满腔的愤怒,他说:“错就是错,就应该付出代价!”韩莹莹看了眼肖良,笑道:“没事,我有办法为您主持公道,他必须赔偿您伤药钱!”